她眸中惋惜之色稍纵即逝,答话时却听不出波澜:“是。”
“你这牌局,倒铺得够绕。”赵宇宸的目光带着审视,“兜了这么大圈子,就为了把魏砚送进仕途。莫非,莫非你要搅得大晋朝堂天翻地覆?”
她眼中的惋惜稍纵即逝,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平淡:“是。”
“你这牌局,倒走得够迂回。”赵宇宸的目光带着审视,“绕了这么大圈子,就为了把魏砚送进官场。莫非,你是想搅乱大晋的朝堂?”
纵使苏蓁已历经两世,听到这话心中也忍不住一震。若是说之前赵宇宸的表现,于她而言不过是过分聪慧、一点就透,那此刻这人,倒显出几分让人忌惮的锐利。
普通人走一步看一步,聪明人走一步看十步,可赵宇宸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话,竟是百年后的风云。这般毫不掩饰的直切要害,让她罕见的失去应对。
片刻后,她才淡淡开口:“这与世子爷什么关系?”
“本世子不关心大晋的官场,但靖安侯府动不得。”他的语气里带着明确的警告,“你若敢把主意打到靖安侯府身上,就别怪本世子不留情面。”
苏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赵宇宸表面上对靖安侯府仿佛厌烦透顶,总爱和他父亲对着干,可如今看来,倒不是真的全然嫌弃,恐怕心里依旧把靖安侯府放在了要紧处。不然的话,上辈子最后,他也不会为了护住靖安侯府的名声,落得个剥皮的下场。
而赵宇宸怀疑她会对赵家动手,也并非没有缘由。苏家与赵家本就素来不和,再加上她如今做的事总让人猜不透用意,在旁人看来,倒真有可能是苏家要给赵家设圈套。
“世子爷多虑了。”她语气平淡如闲话家常,“苏赵两家向来泾渭分明,自然不会节外生枝。您担忧之事绝不会发生。人生如棋局变幻,今日视若仇雠,来日或许就要同舟共济。”
“这是在向本世子示好?”赵宇宸眼尾微扬。
“是。”苏蓁答得坦然。
赵宇宸审视着眼前的少女。他这一生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幼时那些试图接近他父亲的,后来那些刻意讨好他的。她们或娇媚动人,或倾国倾城,或英姿飒爽,或工于心计。
聪慧之人他见过无数,却无一如眼前人这般令他感到意外。
或许是常年征战、见惯生死练出的直觉,赵宇宸能从这少女身上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水面看似平静无波,潭底却蛰伏着能搅动风云的巨兽。如今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在等待时机,一旦爆发,必定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
虽说这想法听着有些荒谬——一个深闺少女,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可赵宇宸向来不会轻视自己的直觉。
少女裹在黛兰色的锦缎披风里,面容清冷,明明站在这片枝繁叶茂的松林中,却硬生生被她站出了深宫宫阙的肃穆感。那是一种糅合了高贵、孤独、果决,又藏着无尽深渊的复杂气质。
“苏家倒是个明白人。”他语带轻嘲,神色却渐凝,“既然你有此心,本世子便作壁上观。今日这出戏,可莫要演砸了。”言罢振袖欲行。
“世子爷且慢。”苏蓁唤道。
“还有指教?”他驻足,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赵家那位庶弟今日也要院考,”苏蓁目光掠过院考台,“世子爷就任他这般出风头?”
赵家那位庶子,是侧室曾氏所出的赵子霖,如今正在尚学院读中级。其实赵宇宸也是尚学院高级的学生,只是他素来行事随性,尚学院的规矩根本约束不住他,也就任他自由来去了。不然的话,今日赵宇宸本应和自己这位中级的庶弟一同参加院考才是。
上一世,赵宇宸自然没参与校验,却让自己那位庶弟出尽了风头。平心而论,赵子霖确实有些能耐,在武类校验里稳居前列,也正因这份亮眼表现入了皇帝的眼。后来被萧承煜特意提拔,留在身边当差办事。
苏蓁一直想不透,靖安侯父子都是聪明人,上辈子怎会落得那样的结局。虽说最后皇室给了抚恤,可真正借着这份恩荫获利的,反倒是曾氏母子二人。其实仔细推敲,这里头藏着不少疑点——就像前世苏家败落,二房和三房在背后添了不少乱一样。这么看来,赵家当年的变故,会不会也是内部出了问题?
“你该不会是想让本世子上去,跟他一争高低吧?”赵宇宸回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就像你跟你那位姐姐争输赢一样?”
“世子爷与我的处境,岂非异曲同工?”苏蓁无视他话中的讥讽,眸光清凌凌如寒潭,“最致命的刀锋,往往来自最亲近之人。我知您身份尊贵,不屑与庶子计较。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些不起眼的玩意儿,恰似暗处蛰伏的毒蛇。”
她字字清晰如碎玉,明明是凌厉的警告,眼神却纯粹得像个孩童:“唯有在萌芽时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
“与其看他们风光无限还得强作兄友弟恭,不如当场挑落马下。既绝了后患,又不必再虚与委蛇——岂不快意?”
赵宇宸眼底掠过一丝幽光。
他的母亲是身份尊崇的明慧公主,他不愿与庶弟计较——那样一来,旁人不仅会说他气度不够,更会翻出旧事,将“妒妇”的污名安在生母头上,提她当年含冤病逝的过往。他自己的名声可以不顾,可明慧公主的清誉,他这辈子都要护着。
在靖安侯府,他日日对那母子二人冷眼相对,虽说父亲偏疼他,可难免有外人乱嚼舌根。更可气的是,那母子俩还总装出一副恭顺温和的模样,看得他满心厌烦。他原本只想做个局外人,冷眼看着他们演戏,可苏卿方才的话,却让他心里起了波澜。
若是亲手掐灭他们的指望,会不会更痛快?若是当面撕破脸,让他们再也没脸装什么兄友弟恭,是不是就能少些糟心事?
苏蓁的声音像带着某种蛊惑,她说:“已经忍得太久了,别再忍了。”他低下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她身上飘来淡淡的冷香,就像她的人一样,看着澄澈干净,骨子里却藏着疏离的冷漠。明明知道她这番提议藏着目的,可他却莫名地无法拒绝。
他勾了勾唇角,袖袍轻扫,发间别着的芍药花瓣已落进掌心。下一秒,原本簪着芍药花的地方,竟换成了一支小巧的芍药花。
他捏着芍药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暧昧:“有意思。这花赏你了,你的提议,本侯觉得不错——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