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少年的面容宛如刀刻,俊美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邪意。他俯身贴近,声音轻佻而危险:“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小秘密说出去?”
女子抬眸,语气平静:“世子爷随意。我也正好奇,侯府夜半为何遣嫡长子孤身前来慈恩寺,是真为礼佛,还是另有所图?”
赵宇宸今夜在此,绝非偶然。他身后那队黑衣人个个身手利落,气息内敛,显然都非等闲之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无故的相逢。他来此并非为她,她不过是恰好闯入了他今夜的局。
少年的桃花眼极美,笑时摄人心魄;可一旦敛笑,眼底便只剩冷冽的锋芒,仿佛能将一切都看穿。
刹那间,苏蓁竟被那迫人气势所慑。前世她见过西域铁骑,会过突厥使臣,却都不及眼前少年这般令人心悸。
“苏姑娘好胆识。”他倏然轻笑。
“彼此彼此。”
赵宇宸拂袖起身,黑色衣袂在烛火中翻飞:“顺亲王的烂事与我无关。但今夜若走漏半点风声——”他回眸瞥来,眼底寒芒乍现,“杀人灭口,从不是戏言。”
话音未落,人已如孤鸿掠出轩窗,转瞬融进茫茫雨幕。
一阵凉雨从窗棂间斜斜地钻入,落在苏蓁的脸颊上。
那股寒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将她纷乱的思绪一点点吹散。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心底的惊涛骇浪也随之平复。
与赵宇宸周旋,犹如在悬崖边漫步。这少年看似随性散漫,字字句句却暗藏机锋。他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即便不言不语,也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今夜这场邂逅绝非偶然。褪去平日玩世不恭的伪装,雨夜中的赵宇宸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目。靖安侯府这潭水,远比表面看来要深邃得多。
烛台旁还搁着那人未用完的茶点,莲蓉馅料自酥皮中微微渗出。若非这些许痕迹,方才种种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大梦一场。
她抬手轻揉眉心,将纷杂思绪暂且压下。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至于这位捉摸不透的世子爷……待日后再说。
后山之上,细雨连绵,整座山岭被雾气笼罩。
树下立着一队人影,为首的少年身形挺拔,雨丝浸透衣发,他却如青松般静立,目光投向夜色中的山脚。
忽然,山坳处亮起一簇幽光,一闪即逝,像流星划过。
少年这才回身,语气平静无波:“妥了。”
身旁的中年大汉低声提醒:“公子,您身上有伤。”
青年垂目看向臂间新添的伤痕。方才屋中那味熏香专为催动男子情欲而制,嗅之则理智渐消,唯余癫狂。那丫头侥幸未受其害,他自认心志坚韧,却也不敢冒险,只得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容后再议。”
“公子……”虬髯侍卫迟疑片刻,“苏家小姐今日……”
“区区稚女。”青年眼尾掠过霜色,“何足挂齿。”
侍卫被他目光所慑,仍壮着胆子道:“可若苏家察觉端倪……”
“苏家尚在局外。”少年语带轻嘲,“满门庸才,难得有个明白人……”他眼尾掠过一丝玩味,“可惜了。”
侍卫喉结微动,终是缄口。
“走。”少年转身,与一行人的身影很快隐入夜色与雨雾之中。
与此同时,北阁深处。
与最里间相邻的屋内,温淑娴独对一盏油灯而坐。灯火忽明忽暗,映得她心事重重。
侍女红梅轻声劝道:夫人,已至三更了。
心里不踏实。吴淑娴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明明所有环节都打点妥当,可那股莫名的心悸始终挥之不去,像蛛网般缠绕在心头。
而周嬷嬷也已回禀,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了。
隔着沉沉夜色,最里间隐约传来女子的撕心裂肺哭喊与挣扎。声音虽被风雨吞没,不甚真切,那份凄厉却令人心头发紧。
吴淑娴听着,既惊且惧,心底却也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
她暗自盘算:苏家三房里,苏蓁向来出尽风头,二房的女儿却显得平平,唯独自己的女儿才名在外,但她还有儿子苏允哲,如今正跟着苏战,将来肯定与自家儿子苏允哲一争家产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蓁啊苏蓁,你平日那般高傲,今夜还不是……”
她更忍不住揣测:“你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嫂,若知道了今夜之事,是会为你撑腰,如今这朵娇花被碾落尘泥,她倒要瞧瞧,那位永远端庄自持的大嫂,会选择拼尽一切护住残花,还是亲手为女儿系上三尺白绫。
想到此处,吴淑娴心头的阴霾散去了几分。她抬眼望向窗外渐歇的雨幕:“暂且歇息片刻罢。”
小翠与红梅见她终于肯安寝,连忙上前搀扶。锦帐落下时,彩菊轻声细语:“夫人定要养足精神,明日还有要事。”
吴淑娴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自然要好生准备。”毕竟明日那场好戏,还得她亲自去收网呢。
秋雨缠绵了整夜,直至拂晓方歇。
山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古寺晨钟穿透薄雾,惊起檐下宿鸟。
吴淑娴自纷乱的梦境中惊醒,中衣已被冷汗浸透。昨夜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仍在眼前浮动,令她太阳穴阵阵发紧。
钟声将吴淑娴从不安的睡梦中唤醒。她昨夜辗转难眠,直到天快亮才浅浅睡去,醒来时额上已满是冷汗。
“夫人醒了。”小翠上前,递上帕子,“擦擦脸吧。”
梳洗完毕,吴淑娴望向窗外。雨后初晴,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新,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
“将我那件石榴红缂丝比甲取来。”她拈起妆奁中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对着菱花镜徐徐簪入云鬓,“今日总要有些喜庆颜色。”
年岁渐长后,她已多年不碰这般鲜亮的颜色。彩菊笑着捧来铜镜:“夫人今日气色真好,这胭脂色衬得您容光焕发。”
吴淑娴端详着镜中身影,唇角笑意渐深。她自然心绪颇佳,简直要哼出小调来。
梳妆停当,她抚了抚鬓边珠翠:“该去唤我那‘贪睡’的侄女用早膳了。”
北阁最深处的院落静得出奇,连个洒扫的婢女都不见踪影。吴淑娴见状愈发满意——顺亲王行事果然周全,连善后都处置得这般干净。
虽恨不能立刻将昨夜丑事传得人尽皆知,为着后续谋划,她也只得暂且按捺住满心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