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注意到侍奉其多年的老侍从嘴唇微微翕动,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缘。
烛光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映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主教眼神一冷,指尖轻轻敲击着橡木桌面。
老侍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主人让我说,那我便说了...”
而眼见他发声,主教眼中的冷色更浓了。
让你说你真说啊?
j“我们与约克贝尔家族交好多年,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伤盟友的心了...”侍从断断续续的说完,才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主教。
而迎面而来的则是一个铮亮的银酒杯...
“伤你妈的头!”只见主教暴起将手中的银酒杯狠狠砸向侍从。
酒杯擦着老侍从的额头飞过,在墙上撞得粉碎,红酒如血般溅在挂毯上。
“老子在宫里拼了命才和他们撇清关系!”主教一把揪住老侍从的衣领,紫袍因激动而剧烈摆动,
“你倒好,吃老子的饭,砸老子的锅!收了他们几个臭钱,就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老侍从瘫软在地,额头磕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主人饶命!是老奴糊涂...看在我侍奉三十年的份上...”
主教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两步扶住书架。烛光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墙上,仿佛一头暴怒的困兽。
他喘着粗气,银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背上的冷湿的汗现在还让他感到不适。
“三十年...”主教突然冷笑,声音嘶哑如破风箱,“三十年的情分,抵不过几枚金币?”
老侍从匍匐着爬到他脚边,浑浊的泪水混着额头的血迹滴落:“他们...他们拿我孙子的前程威胁...”
话音未落,主教突然安静下来。这种诡异的平静比先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
他缓缓蹲下身,用绣着金线的袖口擦去老侍从额头的血迹。
“起来吧。”主教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明天送孙子去意大利读书。至于约克贝尔家...”
他站起身,阴影笼罩着颤抖的老仆:“我会让他们永远闭嘴。”
“好了,你退下吧...让我静一静...”
当书房门轻轻合上时,主教颓然坐回扶手椅中。烛火在银质烛台上摇曳,将他沉思的侧影投在挂毯上。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十字架,思绪在权谋的迷宫中打转。
“若是直接栽赃太过拙劣,这样陛下定会不喜...我也已经在陛下面前说好要查明真相。”
他皱眉盯着跳动的烛火,想起约克贝尔家族竟敢威胁他的仆人,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今日能威胁侍从,明日就能威胁到他本人。今天敢打狗,明天就敢打狗主人。
他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思考着要如何按照陛下的心意去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
突然,他如遭雷击般僵住,指尖的十字架地落在桌上。
拉斯洛最后那句话在耳边回响——“去做你擅长的事情...”
“我最擅长什么?”
主教缓缓起身,走到那面镶金边的威尼斯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苍老而精明的脸,阴翳的眼睛里闪着理解一切的光。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栽赃陷害,巧立名目,扛着大旗办私事——这些不正是他纵横波西米亚数十年的看家本领吗?
“原来如此...”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位年轻君王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不仅看透了他的手段,还要利用他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冷汗再次浸湿了紫袍的后背。主教扶着镜框的手指微微发白,镜面映出他惊惶的瞳孔。
他彻底明白了拉斯洛的算计——哪个贵族参与刺杀不重要,哪个贵族没参与也不重要,让他们听话很重要!
主教猛地癫狂大笑,笑声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好啊,好啊!那就让英雄去查英雄,好汉去查好汉!”
他快步走到书桌前,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划出狂乱的轨迹。
墨迹未干,他已摇铃唤来心腹信使:“即刻送往约克贝尔府上。”
“告诉他们,”主教眼中闪着疯狂的光,“只要检举其他家族的罪证,就可将功赎罪。若能将此事件完整的查明,陛下便既往不咎。”
信使领命退下后,主教又取出另一卷羊皮纸。
这次的字迹变得优雅从容:“致各位尊贵的公爵:凡提供刺杀案线索者,可优先挑选约克贝尔家族产业。”
当第二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出窗口时,主教倚在窗边,望着黎明前的布拉格。
灰暗色的天光下,城市仿佛一张巨大的棋盘,而他刚刚布下了最险恶的棋子。
“让他们斗吧...”他轻抚着窗棂上的雕刻,“斗得越狠,陛下越满意,我也更有机会...”
突然,他手指一顿,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襟。“等等...必须让陛下知道我的全部计划,即使他已经猜到...”
他快步回到书桌前,颤抖着铺开新的羊皮纸。
鹅毛笔在墨池中蘸了三次才稳住:“臣拟使各家族互相检举,以约克贝尔产业为饵...”写到这里,他笔尖悬在半空,墨汁滴落染污了纸面。
“若陛下不允...”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我必须连夜离开布拉格...”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他太清楚没有主人庇护的刀会是什么下场——随时可能被当作替罪羊抛弃。
拉斯洛需要他做脏活,但绝不会容忍他擅自行动。
“臣叩请圣裁。”最终他添上这句,将信纸卷起时指尖仍在微颤。
当信使接过这封关乎生死的密信时,主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若陛下问起...就说我愿亲自入宫禀报。”
晨光透过彩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需要拉斯洛明确的表态,需要那句“准奏”带来的安全感。
作为一把刀,他可以锋利,但握刀的手必须稳固。
没有主人的刀刃是可悲的,到了出事之时便是“杀人者兵也,非我也!”,被推出来背锅了。
到那时,那些愤怒的贵族们自然没有勇气与力量来反抗这位陛下,但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来将这位小小的主教细细剁成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