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尾游鱼在卵石间悠然摆尾。李长生选了一处树荫下的青石坐下,将自制的简陋鱼竿甩入水中,鱼钩上甚至未曾挂饵。他并非真为钓鱼而来,只是享受这份独处的宁静,将心神沉入“龟息功”的运转之中,气息与周围的山风、流水、草木呼吸渐渐融为一体。
他来到终南山脚下这个小村庄已有月余,租住了一间废弃的猎户木屋,平日里去山中采些寻常草药,或是在溪边这般静坐,落在村民眼中,便是个有些古怪、游手好闲的落魄书生。这正合他意。《长生诀》与“龟息功”的修炼日益精进,他需要这样一个靠近活死人墓,又能完美隐藏自身的地方,慢慢观察,徐徐图之。
体内内力如温润的溪流,循着愈发宽广坚韧的经脉自然运转,每一次循环,都似乎能汲取到山中那远比大理、昆仑稀薄,却别有一番清灵之意的天地之气。他闭着双眼,神念却如无形的水波,以自身为中心,向着四周缓缓扩散,感知着方圆数十丈内的一切细微动静——蚂蚁在泥土间穿行,山雀在枝头梳理羽毛,露珠从草叶滑落……这种与自然契合的状态,让他心神宁静,连带着“躺平”系统的运转都似乎顺畅了几分。
就在这时,两道气息由远及近,闯入了他神念感知的边缘。
一道气息活泼跳脱,如同顽童,脚步轻盈而杂乱,时而跃上岩石,时而追逐蝴蝶,带着一股未经世事的天真与……浑厚的内力根基。另一道气息,却让李长生心神微微一凛。
那气息渊深似海,沉静如岳,明明人还在百丈开外,一股中正平和、却又隐含着一丝勘破世情的淡漠道韵,已然如同无形的场域般笼罩过来。这气息之精纯、之磅礴,是李长生穿越以来,除却那惊鸿一瞥的乔峰外,所遇之最!甚至,比他在天龙时代后期感知到的任何高手,都要来得深不可测。
“高手!绝顶高手!”李长生心中瞬间做出判断,体内《长生诀》与“龟息功”下意识地催至极致,周身毛孔闭合,气息内敛到了极点,心跳也变得缓慢而微弱,整个人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块溪边的顽石,一截枯木,与这山、这水、这风再无分别。他甚至不敢用神念去主动探查,生怕引起那气息主人的注意。
“师兄,师兄!你看这溪水好清啊!里面还有鱼!”一个略显稚嫩,却又透着股老顽童般兴奋的声音响起,正是那道跳脱气息的主人。
“嗯。”回应他的只有一个淡淡的音节,声音温润,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长生心中一动:“师兄?这称呼…莫非是全真教的?那这二人…”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呼之欲出。
脚步声渐近,李长生依旧保持着垂钓的姿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
“咦?这里有个钓鱼的!”那跳脱的声音靠近了,带着好奇。李长生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是那个“师弟”。
“喂,钓鱼的,你这鱼钩是直的,还没挂饵,能钓到鱼吗?哈哈,你是不是不会钓鱼啊?”那声音带着戏谑,并无恶意,纯粹是觉得好玩。
李长生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此刻的心神,完全沉浸在维持那种“天人合一”的隐匿状态中,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他能感觉到,那道渊深如海的气息,也停了下来,目光…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李长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并非杀气,而是一种纯粹的、高层次的审视。他体内《长生诀》自发运转,那得自长春谷灵泉和《长生诀》的一丝超然灵性,与这终南山的自然道韵交融,帮助他更好地隐藏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溪水声,鸟鸣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片刻的寂静后,那温润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又似乎有几分了然:“光佩,不得无礼。”
被称为“光佩”的师弟,似乎很怕这位师兄,立刻噤声,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可是师兄,他真的很奇怪嘛…”
那师兄并未再理会师弟的抱怨,李长生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之久。他甚至能“听”到对方那平和悠长的呼吸声,与这山间的韵律隐隐相合。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带着赞许意味的叹息。
紧接着,是衣袂拂过草叶的细微声响,那渊深的气息开始移动,并未靠近,而是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
“走了,光佩。”
“哦,来了来了!”那跳脱的师弟连忙应声,脚步声响起,追了上去,临走前还好奇地回头又看了李长生一眼。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和气息彻底消失在神念感知的范围内,李长生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背后,竟已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慢慢睁开眼睛,望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山道蜿蜒,林木葱郁,早已不见人影。
“王重阳…周伯通…”李长生低声自语,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方才那渊深如海的气息,定然是如今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全真教创始人的重阳真人!而那个跳脱如孩童的,必是他的师弟周伯通无疑!
“他看穿了吗?”李长生心中念头飞转。王重阳那一眼,绝非寻常一瞥。那目光中蕴含的洞察力,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看了个通透。但对方并未点破,更没有出手试探,只是微微颔首,便即离去。
这“颔首”是何意?是认可他这“隐士”的身份?还是…看穿了他身负不俗内力,却感应不到丝毫争强好胜之心,故而表示的一种…同道中人的致意?
李长生回想起王重阳对周伯通说的那句话——“此间有真隐士,莫要打扰。”
“真隐士…”他咀嚼着这三个字。在王重阳这等人物眼中,什么是“真隐士”?是武功高强而甘于平淡?是心境超然物外?还是…如同自己这般,刻意收敛,营造出的假象?
系统没有任何提示。既没有因为被绝顶高手关注而警告,也没有因为成功维持“躺平”状态而奖励。这反而让李长生更加确定,王重阳那一瞥,意义非凡。系统或许判定,此次接触并未真正打破他的“躺平”状态,甚至可能因为他的应对得当,而视作一种成功的隐匿。
“这一面之缘,会带来何种影响?”李长生站起身,收起那根无饵的直钩鱼竿。王重阳既然说了“莫要打扰”,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和言出必行的作风,至少全真教的人,短期内应该不会来探寻他的底细。这为他观察活死人墓,提供了更好的掩护。
但被这样一位人物留意到,终究是一桩因果。未来全真教若遇到什么大事,王重阳是否会想起他这个溪边的“真隐士”?而周伯通那个大嘴巴,会不会在某次玩闹中,无意间将他的存在泄露出去?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李长生摇了摇头,将杂念抛开。既然无法改变,便顺其自然。只要自己坚守“躺平”之心,不主动卷入纷争,即便被王重阳看穿部分虚实,只要不触及自身核心秘密,便无大碍。
他提起鱼竿,缓步向山下村庄走去,身影渐渐融入暮色山林之中,依旧平凡,依旧不起眼。只是心中对这片终南山地界,更多了一份谨慎。与重阳真人这一瞥,如同在这静谧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虽已散去,但那石子却已沉入水底,谁也不知,它会在未来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