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太后赏赐经史典籍的举动，如同一盆冷水，将赵祯实验成功的喜悦浇灭了大半。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无声的压力——你玩物丧志，偏离了“正道”。
然而，让他就此放弃初步成功的石油提炼，绝无可能。那稳定明亮的火焰在他心中点燃的，不仅是照明的前景，更是一种打破桎梏的希望。但硬顶着太后的不满继续蛮干，显然不明智。
他需要一个新的、合理的“名义”，来包装这项技术，让它能够被这个时代，至少是被宫廷表层规则所接受。
苦思冥想一夜，赵祯想起了历史书和古装剧里屡试不爽的套路——祥瑞。
次日，他召来了陈忠和与墨衡。
“朕昨夜偶得一梦。”赵祯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梦见一金甲神人，指引朕见地底黑泉，言此泉虽貌丑性烈，然经烈火锤炼，可得‘光明液’，驱暗夜，佑我大宋。”
陈忠和听得一愣一愣的，墨衡则垂首静立，看不出表情。
赵祯继续道：“朕思及日前试验猛火油所得之清液，燃烧稳定，光明大放，不正应了此梦？此非天赐祥瑞，助我大宋为何？”他看向陈忠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陈大伴，你说，这是不是祥瑞？”
陈忠和混迹宫廷多年，瞬间就明白了官家的意图。这是要给这“危险玩意儿”披上一层合法的、甚至神圣的外衣啊！他连忙顺着话头，脸上堆满惊叹：“官家圣明！此定是上天感念官家仁德，降下祥瑞指引！老奴愚钝，竟未能早些领会！”
“嗯。”赵祯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墨衡，“墨衡，你技艺精湛，助朕得此祥瑞，功不可没。接下来，朕要你全力改进此法，提高这‘光明液’的产量与纯度。所需一切，仍由陈大伴协调。”
“小的遵命。”墨衡躬身应道，声音依旧平稳。
（承）
“天降祥瑞，官家得‘光明液’”的消息，在赵祯的默许和陈忠和的有意运作下，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小小的宫廷范围内悄然传开。当然，传播的重点在于“官家仁德感天”、“神人托梦指引”，至于“光明液”具体是什么、怎么来的，则语焉不详，更添神秘。
起初，大多数人将信将疑，尤其是经历过之前“炒菜”、“奏折问号”等事件的宫人，觉得这恐怕又是官家异想天开的新花样。但当几盏使用初步提纯的“光明液”作为燃料、特意制作的新式灯盏，被放置在福宁殿外廊下试用时，那明显亮于油脂灯、烟气又小得多的稳定光芒，由不得人不信！
“竟真有如此明亮的灯油！”
“莫非真是天佑我朝？”
“官家竟能得此神启……”
窃窃私语中，质疑声渐渐被惊奇与些许敬畏取代。尤其是在夜晚，那几盏灯的光芒如同小型灯塔，成为了宫中一景，吸引了不少太监宫女偷偷围观。
赵祯趁热打铁，以“试用祥瑞，沐浴天恩”为名，下令首先在福宁殿及他日常活动的几处宫殿，逐步替换掉原有的油脂灯。同时，他让墨衡继续带着工匠团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优化蒸馏工艺，尝试小规模量产。
（转）
然而，宫廷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墙。“祥瑞”的风声，连同那几盏过于明亮的灯，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并不可避免地吹到了前朝。
这一日的常朝，气氛便有些微妙。
在例行议事之后，一位隶属御史台、以耿直（或者说古板）着称的言官，手持笏板出列，朗声道：“陛下，臣近日闻宫中流言，谓天降祥瑞，有‘光明液’现世，不知可否属实？”
来了！赵祯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确有此事。朕梦感天启，于猛火油中提炼得此液，照明甚佳，可见上天眷顾之意。”
那言官却不为所动，反而提高了音量：“陛下！臣以为不然！猛火油乃至险至恶之物，用于战守尚需谨慎，岂可轻言‘祥瑞’？《礼记》有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此物来历不明，性烈难驯，恐非祯祥，实近妖异啊！陛下万乘之尊，当亲圣贤之书，行仁政之道，岂可沉溺于此等怪力乱神、工匠奇技之中？臣恳请陛下，明辨是非，远离此物，以免惑乱人心，贻笑大方！”
一番话掷地有声，引得好几位保守派大臣暗暗点头。在他们看来，皇帝不务正业搞这些，比出台几个“奇葩”政令更让人忧心——这完全是心术不正的表现！
赵祯心里骂了一句“老古董”，正准备开口反驳，却见文臣班列中又一人出列，是参知政事（副宰相）晏殊。晏殊年纪不算老，诗词名满天下，为人相对圆融。
晏殊先是对赵祯行礼，然后转向那言官，温言道：“李御史此言，未免过于苛责。陛下少年心性，偶得奇物，心生喜悦，亦是常情。况且，若此‘光明液’果真明亮胜于油脂，于宫中省却灯烛之用，亦不失为一件美事。只要陛下不以物溺志，偶一为之，无伤大雅。”
他这话看似在为赵祯开脱，实则定了性——这是皇帝个人的小爱好，玩玩可以，只要别耽误正事。既安抚了言官，也给了赵祯台阶下。
赵祯深深看了晏殊一眼，这位历史上着名的“神童”宰相，果然深谙平衡之道。
（合）
最终，这场小小的朝堂风波，在晏殊的调和及其他几位重臣（他们或许也觉得为了点灯油小事与皇帝争执不值当）的默许下，不了了之。赵祯的“光明液”算是过了明路，虽然被贴上了“奇技”、“玩物”的标签，但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宫内小范围使用了。
退朝之后，赵祯回到福宁殿，看着殿内新换上的、燃烧着“光明液”的明亮灯盏，心情复杂。他赢了，却赢得憋屈。他的技术创新，需要依靠“祥瑞”的迷信外衣和朝臣“无伤大雅”的宽容才能存续。
“陛下，今日朝堂之上，幸得晏相公出言。”陈忠和小声宽慰道。
赵祯哼了一声：“晏殊？他不过是怕事情闹大，影响朝局稳定罢了。”他看得明白，晏殊并非支持他，只是选择了维护表面和平的最优解。
（悬念结尾）
正当赵祯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将这“光明液”的价值真正发挥出来，而不仅仅局限于宫廷照明时，墨衡求见。
他带来了一小瓶最新提炼出的、几乎完全透明无色的液体，以及一份简单的数据记录。
“官家，按您吩咐，小的记录了不同批次‘光明液’的燃烧时长与亮度。此最新一批，燃烧时间比最初长了近一倍，亮度亦增三成。且……小的发现，此液似乎极易引燃，若以特殊装置激发，或可产生……极强的火焰，甚至……爆鸣。”
墨衡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赵祯瞳孔骤缩。
极强的火焰？爆鸣？
他猛地看向墨衡手中那瓶清澈的液体，一个超越照明、更具颠覆性的可能性，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这东西……或许不仅能点亮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