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朕要开个“头脑风暴”会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谁都可疑。
赵祯斜倚在坐榻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内侍立的几个宫女太监。那个端着香炉、低眉顺眼的宫女，动作是否太过标准，仿佛时刻在注意着殿内动静？那个守在殿门口、身姿挺拔的小太监，耳朵是不是微微动了动，在努力捕捉什么？还有眼前这个正小心翼翼给他斟茶的……每一个都显得那么恭顺，每一个又都那么难以信任。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极其不舒服。他前世只是个普通社畜，顶多防备一下办公室政治，何曾经历过这种活在全方位监控下的日子？
“必须做点什么……”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榻上的小几，“不能坐以待毙，至少，得把身边的环境清理一下，或者……测试一下。”
直接揪出眼线？他没那个能力，也容易打草惊蛇。强硬更换所有宫人？更是愚蠢，只会引来太后更深的猜忌和更隐蔽的监视。
得用更巧妙的方法。
他回想起前世在公司里，为了打破部门隔阂、激发创意而搞的“团队建设”和“头脑风暴”。虽然很多时候是形式主义，但那种鼓励发言、看似平等交流的氛围，或许能在这里起到奇效？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
殿内所有宫人的目光，立刻隐晦而迅速地聚焦到他身上，带着惯有的恭敬与等待。
赵祯脸上努力做出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好奇和百无聊赖的表情，开口说道：“整日待在这殿里，甚是烦闷。你们……都过来，陪朕说说话。”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知所措。皇帝让奴才陪着……说话？这于礼不合啊！自古只有皇帝垂询，奴才回话的规矩，哪有平白无故让奴才近前“说话”的道理？
陈忠和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官家，这……这恐怕不合规矩，若是让言官或是太后娘娘知道……”
“规矩？”赵祯故意皱起眉头，带上了一丝属于少年帝王的任性，“在这福宁殿内，朕的话就是规矩！朕只是觉得闷得慌，想找人说说话而已，有何不可？难道朕连这点自在都没有了吗？”
他语气中的不悦，让陈忠和与所有宫人都心头一颤。天威难测，尤其这位新君昨日刚经历了登基风波，谁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老奴不敢！”陈忠和立刻跪下，“只是……”
“没有只是。”赵祯打断他，目光扫过那些惶恐的宫人，“你们都过来，围坐……呃，站近些。朕问你们话，你们照实回答便是。”
皇帝金口已开，无人敢再反驳。宫人们只能战战兢兢地、磨磨蹭蹭地挪动脚步，在御榻前不远处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一个个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胸口里，气氛比上刑场还要紧张。
赵祯看着这群鹌鹑一样的“团队成员”，心里叹了口气。这“破冰”难度有点大啊。
他目光首先落在那个斟茶的小太监身上，他记得这人好像叫来福？名字挺吉利。
“来福，”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你入宫几年了？”
被点名的来福浑身一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回……回官家，奴……奴婢入宫三年了……”
“起来回话，朕就是随便聊聊。”赵祯无奈，“你老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来福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依旧不敢抬头：“奴婢老家是京东西路的……家里……家里还有爹娘和一个弟弟……”他回答得中规中矩，完全是标准答案，听不出任何破绽。
赵祯又问了几个人，问题无非是家乡、入宫年限、在宫中负责什么事务。得到的回答无一不是谨慎、简短、毫无个人色彩的官方辞令。这些人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除了恐惧和恭敬，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他心中暗忖：要么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心理素质极佳；要么那个眼线隐藏得极深；要么……太后的掌控力已经让这些人形成了本能的条件反射，不敢在任何场合下有丝毫逾矩。
他的“头脑风暴”会，眼看就要变成“哑巴见面会”了。
就在他有些气馁，准备结束这场失败的实验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站在稍远处的一个小宫女。那宫女年纪似乎更小些，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脸蛋圆圆的，在其他人都在努力缩小存在感时，她的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悄悄抬起，飞快地瞟了一眼皇帝面前小几上那碟几乎没动过的、造型精致的荷花酥。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
赵祯心中一动。他端起那碟荷花酥，对着那个小宫女，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在宫人们看来可能有点高深莫测）。
“你，过来。”
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要受罚，腿一软就要跪。
“别跪，”赵祯赶紧阻止，晃了晃手里的碟子，“朕问你，你觉得这点心，味道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小宫女身上。她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陈忠和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出声。
赵祯耐心地等着，语气更加温和：“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是说好吃，还是不好吃？”
小宫女被他温和的语气鼓励，又或许是那点心诱惑力太大，终于鼓起天大的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回……回官家，奴婢……奴婢觉得，应该……很好吃……”
“哦？为什么是‘应该’？”赵祯追问。
“因……因为看起来很好看，闻起来也很香……”小宫女声音稍微大了点，但头埋得更低了，“奴婢……奴婢没吃过，不知道具体味道……”
她的回答，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直率，与其他人的圆滑谨慎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祯看着她，忽然笑了。他拿起一块荷花酥，递了过去：“那赏你一块，尝尝看，然后告诉朕，到底好不好吃。”
这一下，不仅是那小宫女，整个福宁殿的人都惊呆了！
皇帝赏赐点心给一个低等宫女？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陈忠和的眼睛瞪得溜圆，差点又要跪下谏言。
那小宫女更是懵了，看着递到眼前的、她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御用点心，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都快哭出来了。
“拿着。”赵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小宫女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块仿佛有千斤重的荷花酥，在赵祯眼神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酥皮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如……如何？”赵祯饶有兴致地问。
小宫女细细地咀嚼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纯粹的、满足的神情，忘了恐惧，忘了礼仪，脱口而出：“好甜！好香！酥酥的……真好吃！”
她的反应真实而生动，与其他宫人的刻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赵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突破口？这个心思单纯、对美食有着本能渴望的小宫女，或许不像其他人那样被深宫规则完全驯化。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在门口躬身禀报：
“启禀官家，御膳房总管太监王德福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关乎官家昨日提及的……‘锅气’之事。”
赵祯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昨日随口吐槽的话，不仅传到了太后耳中，连御膳房总管都亲自找上门来了？这后宫的风，未免也刮得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