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站在铁匠铺后院，望着空荡的竹筐，眉头拧成了疙瘩。筐底还残留着几根干枯的火绒草碎屑，那是他最后一点存货。昨日傍晚，最后一缕灵草引动的蓝火在灵炉中熄灭时，他就知道麻烦来了。
前几日去镇上药铺买火绒草，掌柜的支支吾吾，说货被人订光了。追问之下才吐露实情：是韩家分支的人打了招呼，所有火绒草都得优先供给他们，哪怕堆在库房发霉，也不能卖给“不相干的人”。韩烨当时便明白了，这是韩平的手段。火绒草虽不是什么珍贵灵草，却是低阶灵炉生火的关键引信，寻常柴草根本催不动“聚火”灵文。没了它，灵炉就是个摆设，那些排着队的订单只能搁置。
“烨哥，要不咱去韩家理论去？”吴昊攥着拳头闯进来，脸上还沾着炉灰，“张屠户造谣那会儿咱没怕，难道还怕了他们韩家不成？”
韩烨摇摇头，拿起一块黑铁掂量着：“理论没用。韩平是测灵长老，在清风镇的韩家分支里说一不二，咱们现在去，只会自讨没趣。”他不是没想过硬闯韩家库房，可那样一来，就真成了与韩家彻底撕破脸的叛逆，养父母在猎虎村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声粗气的笑骂。韩烨抬头，只见七八个穿着兽皮坎肩的汉子挤了进来，为首的是猎虎村的老猎户王大山。他肩上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脸上一道新添的疤痕还泛着红，显然是刚从山里出来。
“韩小子，听说你遇上难处了？”王大山把麻袋往地上一墩，发出沙沙的轻响，“昨儿个进山的二柱子带了话，说你缺火绒草？”
韩烨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王伯，你们这是……”
“少废话，看看够不够！”王大山扯开麻袋口，里面露出一把把带着露水的火绒草，青绿色的叶片上还沾着泥土和细碎的枯枝，显然是刚采摘的。旁边一个年轻猎户嘿嘿笑：“烨哥，这玩意儿在山里不算稀奇，就是长在石缝里不好采。我们分了几拨，顺着妖兽山脉边缘找了大半天，采了足有两麻袋呢！”
韩烨伸手抚过那些火绒草，叶片上的绒毛蹭得指尖发痒，带着山野间潮湿的气息。他鼻子忽然一酸，想说些感谢的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这些猎户大多是粗人，不懂什么灵气、灵文，可他们知道，这个能炼出“宝刀”的年轻人，此刻需要帮忙。
“王伯，这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个屁！”王大山眼睛一瞪，拍着胸脯道，“去年我儿子进山被毒蛇咬了，是谁连夜背着他跑几十里路找郎中？前年大雪封山，是谁把省下的口粮分了咱半袋？韩小子，你当咱山里人记不住好？”
旁边一个瘸腿的老猎户接话：“就是！你炼的弓箭，让咱猎到的妖兽多了三成；你打的镰刀，割柴禾都快了一半。这点草算啥？往后缺啥，吱一声，咱猎户别的没有，两条腿还能跑，两只手还能刨！”
韩烨望着眼前这些黝黑的面孔，他们手掌布满老茧，指缝里嵌着泥垢，笑起来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却比清风镇那些锦衣华服的修士更让人心里踏实。他忽然想起刚到猎虎村那年，也是这样一群人，在他被韩家赶出来、人人喊“伪灵根”的时候，把他拉进铁匠铺，塞给他热乎的窝头。
“这份情，我记下了。”韩烨深吸一口气，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小袋灵石，“这些……”
“收起你的石头子儿！”王大山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脸沉了下来，“咋？看不起咱猎虎村的人？还是觉得咱帮你采点草，就得拿东西换？”
吴昊在一旁赶紧打圆场：“王伯，烨哥不是那意思，他是想……”
“我知道他想啥。”王大山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韩小子，你现在是咱村的脸面。清风镇那些人瞧不起咱山里人，可他们得求着你炼东西，这就够了。往后你把活儿干好，让那些世家子弟看看，咱猎虎村出来的，不比谁差！”
韩烨默默点头，转身走进里屋，拿出几副刚打好的兽夹。这些兽夹比寻常的更坚固，还刻了简易的“聚力”纹路，能牢牢锁住妖兽的腿。“这些你们带着，进山用得上。”他把兽夹分发给众人，“别推辞，算是我提前给各位准备的，开春要是猎到好东西，别忘了分我点兽皮就行。”
汉子们接过兽夹，掂量着那沉甸甸的分量，脸上都乐开了花。一个年轻猎户试着把兽夹合上，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铁齿咬合处竟泛起一丝微光——那是灵力流转的痕迹。“嘿，这玩意儿带劲儿！下次遇上狡兔，看它还怎么跑！”
众人又说笑了一阵，扛着空麻袋准备回去。王大山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道：“韩小子，韩家那边要是再刁难你，跟咱说一声。咱猎户虽然不懂修行，可几十号人拿着弓箭往村口一站，量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夕阳透过门框，把王大山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稳稳地落在韩烨心里。他站在铁匠铺门口，望着汉子们消失在山路拐角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黑铁也有了温度。
转身回屋时，吴昊正蹲在灵炉旁，小心翼翼地把火绒草分成小捆。“烨哥，你看，这些够咱用上两个月了。”少年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说嘛，好人总有好报。”
韩烨笑了笑，走到灵炉边，拿起一捆火绒草。青绿的叶片在他掌心轻轻颤动，仿佛还带着山林的心跳。他忽然明白，谷洪残魄说的“炼器先炼心”，或许不只是指耐住性子，更是指要记住，自己手中的铁器，究竟是为谁而炼。
当晚，铁匠铺后院的灵炉再次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这一次的火焰似乎比往常更旺，映在韩烨脸上，映出他眼底从未有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