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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冠堡垒的深处,并非凡人所想象的纯粹死寂与绝对严寒。那是另一种形态的生命,一种在永恒的冰封与死亡能量脉动中扭曲的存在。这里的空气浓稠如液态氮,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无数细碎的冰针,刺痛着肺腑。光线并非完全缺席,而是被囚禁在厚重的、蕴含魔力的幽蓝冰层之中,艰难地折射出来,形成一片片摇曳不定的、冰冷的磷光,勉强勾勒出巨大甬道和厅堂的轮廓。脚步声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伴随着冰晶碎裂的刺耳尖叫和远处冰川在巨大压力下呻吟的、沉闷如巨兽心跳的隆隆声。空气本身似乎也饱含着低语,那是千年亡魂消散前的最后呢喃,是耐奥祖残留意识的恶毒诅咒碎片,是无数被统御意志碾碎灵魂的无声悲鸣,它们混合着寒冰魔法本身的嗡鸣,形成一种足以逼疯凡人的、永无止境的背景噪音。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或者说,那个承载着“阿尔萨斯”之名的破碎灵魂聚合体,就存在于这片死寂喧哗的核心。

他被安置在堡垒深处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这是新巫妖王伯瓦尔·弗塔根竭力营造的囚笼兼避难所。房间曾是耐奥祖进行某种禁忌通灵仪式的场所,巨大的环形墙壁由纯净的萨隆邪铁铸造,上面蚀刻着密密麻麻、意义不明的古代符文,此刻正被伯瓦尔以统御头盔的力量强行压制,散发出一种近乎休眠的暗沉光泽。房间中央并非王座,而是一个悬浮的、由纯粹寒冰魔力凝聚的平台,其边缘不断有细微的冰晶生成又湮灭。阿尔萨斯就盘坐在平台上,穿着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朴素黑色链甲,霜之哀伤——那柄曾是他力量与诅咒源头的魔剑——并未在他身侧,而是被伯瓦尔封印在房间角落一个由圣光符文和寒冰锁链共同禁锢的力场之中。

他低垂着头,银白色的长发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如同枯萎的冰苔般散落在肩甲上。曾经属于洛丹伦王子的英俊轮廓如今只剩下刀削斧凿般的刚硬线条,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的苍白,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不再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或冰冷的无情,只剩下无垠的、空洞的迷茫。像两潭冻结了万年的死水,偶尔被投入一颗石子,才会泛起一丝名为“痛苦”的涟漪。

伯瓦尔·弗塔根站在房间入口的阴影里,高大的身躯包裹在厚重的、融合了龙骨与精钢的黑色板甲中。曾经燃烧他躯体的红龙烈焰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统御头盔深处散发出的、稳定而冰冷的幽蓝光辉,透过他面甲的眼缝静静流淌。这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堡垒深处那些躁动不安的亡灵意志被强力压制下去的短暂平静。他沉默地注视着平台上的身影,如同守望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由痛苦和混乱构成的火山。弗丁的牺牲、凛雪的消失、整个艾泽拉斯压在肩头的重担,都沉淀在他钢铁般的身躯里,化作了更深沉的静默。他手中没有武器,但每一个姿态都透着千钧之重,是这座亡灵堡垒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定海神针。

“阿尔萨斯。”伯瓦尔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低沉而清晰,像重锤敲打在冰面上,试图穿透那层笼罩着对方的无形屏障。“今天感觉如何?堡垒的能量流似乎比昨日平稳了一些。”

平台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仿佛这个名字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进了他灵魂深处某个锈死的锁孔。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被冰封了千年。那双空洞的眼睛聚焦在伯瓦尔身上,里面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荒芜。

“伯…瓦尔…”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声带被砂纸打磨过,又像是许久未曾开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似乎在确认这个名字,又像是在咀嚼一段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碎片。“巫妖…王…新的…”

“是,”伯瓦尔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钢靴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打破了房间内某种病态的平衡。“我接过了这顶王冠,也接过了责任。为了艾泽拉斯,也为了…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希望。”他刻意避开了凛雪的名字,那是一个太过沉重、也太过尖锐的词语,他不敢轻易触碰,生怕引起无法预料的崩塌。

阿尔萨斯的目光掠过伯瓦尔肩甲上那些代表联盟和银色北伐军的、几乎被磨平的徽记痕迹,最终定格在那顶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统御头盔上。头盔的轮廓与他记忆中那顶带来无尽痛苦与力量的头盔重叠又分离,一种尖锐的、混乱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头颅。

“戴上它,米奈希尔。王冠的重量远不及它带来的力量!统治…毁灭…多么美妙的选择!” 耐奥祖那充满蛊惑和恶毒的声音碎片,如同毒蛇的嘶鸣,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不!”阿尔萨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手猛地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太阳穴的皮肤,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仿佛要将自己埋进冰冷的平台里。“滚开…滚出我的…脑海!”

“阿尔萨斯!坚持住!”伯瓦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一股强大的、带着秩序意志的统御之力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浪潮涌向平台。那并非攻击,而是一种镇压和抚慰,强行压制着阿尔萨斯体内因记忆碎片刺激而翻腾的死亡能量,以及那些寄居在他灵魂缝隙中的、耐奥祖残留的低语。“那是过去!耐奥祖已经消散!他的低语是毒药,不要沉溺!”

伯瓦尔的力量像冰冷的锁链,暂时束缚住了那狂乱的能量风暴。阿尔萨斯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珠从他苍白的额头滑落,在冰冷的平台上瞬间凝结成红色的冰晶。他抬起头,眼神中的空洞被一种更深邃的、源自灵魂撕裂的痛苦所取代。他死死盯着伯瓦尔,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质问。

就在这时,房间角落里,那柄被重重封印的霜之哀上,剑柄上那颗巨大的、如同恶魔之瞳的符文宝石,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彻骨的意念,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无视了圣光符文和寒冰锁链的阻隔,精准地刺入了阿尔萨斯混乱的意识。

“主人…” 一个虚幻、扭曲、充满无尽饥渴与恶意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直接响起,这声音他曾无比熟悉,那是魔剑本身饥饿的意志!“力量…在呼唤…您的力量…释放我…让我们再次融为一体…杀…杀光他们…那些背叛者…那个篡位者…伯瓦尔…”

“呃啊——!”阿尔萨斯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甚。他猛地从平台上弹起,佝偻着身体,双手不再是抱头,而是痉挛般地在虚空中抓挠,仿佛要扼住某个无形的、正在啃噬他灵魂的怪物咽喉。他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冰蓝色的眼瞳深处,一点暴戾的、属于巫妖王的疯狂红光开始若隐若现地闪烁,与他本身的痛苦迷茫激烈交战。“力量…我的…剑…霜之哀伤…它在…呼唤…” 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被封印的魔剑,眼神中充满了野兽般的渴望和一种被强迫的、扭曲的归属感。

“不!”伯瓦尔怒喝一声,声如雷霆,在封闭的空间内炸响。他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沉重的脚步踏碎了地面的薄冰。他深知霜之哀伤那深入骨髓的腐蚀性联系,那是比耐奥祖的低语更直接、更致命的诱惑!决不能让阿尔萨斯再次触碰那柄诅咒之剑!“那是陷阱,阿尔萨斯!那是吞噬你灵魂的毒牙!凛雪付出了何等代价才将你从它永恒的诅咒中剥离出来?看着我!”

伯瓦尔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尤其是那个名字——“凛雪”。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阿尔萨斯意识中那疯狂滋生的、被魔剑引诱出的暴虐红雾。

阿尔萨斯的动作猛地一僵。眼中那点疯狂的红光剧烈地闪烁、挣扎,如同风中残烛,最终被一股更汹涌的痛苦和迷茫强行压下。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强行抵抗来自灵魂契约层面的诱惑而剧烈颤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将目光聚焦在近在咫尺的伯瓦尔身上。

“凛…雪…” 他沙哑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唯一能让他抓住现实、不至于彻底坠入疯狂深渊的浮木。这个名字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烫在他混乱的记忆里,带来灼痛,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微弱的温暖和方向感。“她…在哪里?那个…在黑暗里…抓住我…的女人…” 他的眼神充满了孩子般的无助和巨大的疑问,这神情出现在这张饱经沧桑、曾令半个世界战栗的脸上,显得格外令人心碎。

伯瓦尔面具下的眼神复杂无比。他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更深重的危险。他必须谨慎。“她在战斗,”伯瓦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为了你,为了艾泽拉斯,她在噬渊最黑暗的深渊里战斗。她从未放弃,阿尔萨斯。她承诺过要将你带回,或将与你同坠永暗!她以自身为祭,换回了你灵魂的碎片!现在,你必须战斗!不是用剑,是用你的意志!找回你自己!那些记忆,无论多么痛苦,都是你存在的基石!直面它们,而不是让它们,或者那该死的魔剑,把你撕成碎片!”

“基石…记忆…” 阿尔萨斯喃喃自语,伯瓦尔的话语像沉重的鼓点敲打着他混乱的意识。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经握持霜之哀伤、沾染了无数鲜血,此刻却在无助颤抖的手掌。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因为痛苦和压抑而根根凸起。伯瓦尔的话语在他混乱的意识泥沼中投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带着强制性的命令和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期许。找回自己?那个“自己”是什么?是洛丹伦的王子?是弑父的叛徒?是带来死亡的巫妖王?每一个身份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深插在他灵魂的各个角落,触碰哪一个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然而,拒绝触碰,却意味着永恒的迷失,意味着辜负那个将他从无尽深渊中拉回的名字——凛雪。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试图在混乱的旋涡中抓住一丝名为“勇气”的稻草时,堡垒深处传来一阵异常的震动。不是冰川挤压的沉闷轰鸣,而是某种…更尖锐、更不和谐的金属刮擦声和亡灵生物压抑不住的、充满敌意的嘶吼。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层区域,距离他们不远。

伯瓦尔头盔下的眉头瞬间紧锁。统御头盔的幽蓝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急促,如同警灯闪烁。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强烈的、源自天灾内部的不稳定能量流正在冲击着附近一条主要能量导管。是失控的亡灵?还是…克尔苏加德的爪牙在试探?那个狡猾的巫妖从未真正臣服,凛雪的消失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待在这里!”伯瓦尔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猛地转身,厚重的披风在冰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堡垒有骚动。我去处理。记住我的话,阿尔萨斯,守住你的意志!这是命令!”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冲向房间那扇沉重的、由萨隆邪铁铸造的大门,幽蓝的统御之力在他周身澎湃,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沉重的萨隆邪铁大门在伯瓦尔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也暂时隔绝了外面传来的骚动声响。然而,这突然的孤寂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像一个巨大的真空,瞬间抽走了房间内仅存的、由伯瓦尔强大的意志力勉强维持的秩序感。

阿尔萨斯僵立在冰冷的平台上,伯瓦尔的警告犹在耳边,但失去那强大的统御之力近距离的压制,灵魂深处那些被强行按捺的痛苦记忆碎片,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翻涌上来。霜之哀伤那恶毒的诱惑低语虽然被圣光封印阻隔了大半,但那种源自灵魂契约的、冰冷入骨的饥渴感却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外界的刺激和内心的脆弱而变得更加清晰,像无数冰冷的蛆虫在啃噬他的骨髓。

就在这内外交困、意志力最为薄弱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烂谷物、焚烧皮肉和浓郁血腥的恶臭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鼻腔!这气味是如此真实,如此具有冲击力,瞬间将他拖入了记忆的深渊。

斯坦索姆!

眼前的景象彻底扭曲、变幻。冰冷的符文墙壁和幽蓝的冰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房屋、弥漫着诡异绿色瘟疫浓雾的街道,以及无数扭曲、溃烂、发出非人哀嚎的行尸走肉!哭喊声、尖叫声、兵刃砍入腐肉的闷响、圣光灼烧亡灵的爆鸣…无数嘈杂的声音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击着他的耳膜。

“净化这座城市!一个不留!” 一个年轻、激昂、充满痛苦决绝的声音在他自己的喉咙里咆哮出来。那是王子时期他的声音!他“看到”年轻的自己,金发在热风中狂舞,眼中燃烧着愤怒和绝望的火焰,高举着尚未被诅咒的战锤,下达着那撕裂他一生的命令。他看到乌瑟尔那张震惊、愤怒继而化为无尽失望和悲恸的脸庞。“阿尔萨斯!你怎么能…!”

“不…不是这样…瘟疫…必须阻止…” 阿尔萨斯在现实与幻象的夹缝中痛苦地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双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挠,仿佛要驱散那致命的瘟疫浓雾,又像是要阻止那个年轻的、被责任和恐惧逼入绝境的自己。他感到一阵窒息,肺里充满了斯坦索姆那致命的、带着甜腥的腐败空气。

幻象猛地一闪,如同被粗暴切换的幻灯片。浓雾和火光散去,刺骨的寒意取而代之。地点变成了冰冷的王座厅。光线昏暗,只有壁炉里微弱的火苗在跳跃,在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穿着洛丹伦国王的华服,金色的王冠在昏暗中依然醒目。泰瑞纳斯·米奈希尔。他的父亲。阿尔萨斯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穿着沾满征尘和血迹的铠甲,步履沉重地、一步步地走向那个毫无防备的背影。霜之哀伤在他手中散发着不祥的幽蓝光芒,剑尖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父亲…一切都结束了…” 幻象中的阿尔萨斯用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而空洞的声音说道。

泰瑞纳斯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和难以置信的哀痛。“阿尔萨斯?我的儿子…你…回来了?” 那双充满父爱的眼睛,在看清儿子眼中那非人的寒光和手中魔剑的瞬间,凝固成了永恒的绝望。

“王权…没有永恒,我的父亲。” 幻象中的阿尔萨斯举起了霜之哀伤。剑身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发出饥渴的尖啸。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他能看到父亲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被黑暗吞噬的、狰狞的脸孔。他能感受到自己冰冷的手指握紧剑柄时那令人作呕的兴奋。他能听到内心深处某个微弱的、属于王子的声音在疯狂地尖叫着“停下!”。

“不——!!” 现实中的阿尔萨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比堡垒外亡灵的嘶吼更加绝望凄厉。他猛地向前扑倒,从冰冷的平台上重重摔下,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干呕,仿佛要将那颗被罪恶感彻底碾碎的心脏吐出来。冰冷的泪水混合着鼻涕和涎水不受控制地淌下,在他身下的冰面上迅速冻结。弑父!亲手终结了那个给予他生命、对他寄予厚望、深爱着他的父亲!这记忆的碎片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带着所有感官细节的、血淋淋的酷刑!那冰冷的剑锋刺入血肉的触感,父亲身体倒下的沉重闷响,王冠跌落在地板上滚动发出的、清脆又刺耳的“叮当”声…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灵魂。

“做得好,我的新躯体…” 耐奥祖那带着无尽满足和恶毒嘲弄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再次在他意识深处响起。“看啊,多么完美的堕落!亲情?责任?多么可笑的枷锁!唯有力量…霜之哀伤赐予的力量…才是永恒的真实!拥抱它…拥抱这美妙的空虚…”

“闭嘴!恶魔!滚开!”阿尔萨斯在冰面上翻滚、挣扎,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坚硬无比的地面,指骨碎裂的疼痛也无法抵消灵魂被撕裂的万分之一。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吞噬,斯坦索姆的哭嚎,父亲倒下的身影,耐奥祖的狞笑,霜之哀伤的呼唤…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尖叫,形成一场毁灭性的风暴,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成齑粉。他快要窒息了,冰冷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沥青,堵住了他的口鼻。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房间角落,那柄被封印的霜之哀扇再次爆发出一次强烈的、充满诱惑的幽光!它仿佛感受到了宿主极致的痛苦和灵魂防御的崩溃,这是它重新建立连接、夺回这具完美躯壳的最佳时机!

“到我这里来…主人…拿起我…让痛苦终结…让力量回归…杀…杀光一切…让世界感受我们的愤怒!” 魔剑的意志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直接灌入他混乱的核心。

“力量…终结…”阿尔萨斯眼神中最后一丝清明被疯狂的红光彻底吞噬。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的痛苦表情瞬间被一种狰狞的、纯粹的杀意所取代。他不再挣扎,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从地上弹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非人的咆哮。目标明确——房间角落那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魔剑!他忘记了伯瓦尔的警告,忘记了凛雪的牺牲,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拿起它!拿起那柄剑!让这撕心裂肺的痛苦停止!让整个世界为他的痛苦陪葬!

他踉跄着,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爆发力,直扑霜之哀伤!

就在他布满血丝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禁锢力场边缘的圣光符文时,沉重的铁门再次轰然洞开!处理完骚动的伯瓦尔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与肃杀冲了进来。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阿尔萨斯正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柄诅咒之剑!

“阿尔萨斯!停下!”伯瓦尔的怒吼如同惊雷,同时,他毫不犹豫地释放出统御头盔的力量。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带着绝对秩序意志的幽蓝能量洪流如同实质的巨墙,瞬间横亘在阿尔萨斯与霜之哀伤之间!

“砰!”

阿尔萨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城墙,整个人被狠狠地弹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萨隆邪铁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被统御之力强行中断与魔剑连接的瞬间,那被压抑的、源自记忆的极致痛苦和由此引发的狂暴怒火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挣扎着爬起,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瞳死死锁定在伯瓦尔身上,那眼神不再是迷茫,而是赤裸裸的、失去一切理智的仇恨!仿佛伯瓦尔就是斯坦索姆的瘟疫,就是阻挠他获取力量解脱痛苦的元凶,就是…那个他必须摧毁的目标!

“阻…碍…者…死!”阿尔萨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完全放弃了去拿剑,而是像一头发狂的蛮牛,带着全身的力量和疯狂的杀意,直接扑向了伯瓦尔!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还蜷缩在地痛苦挣扎的人!

伯瓦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是钢铁般的决绝。他不能退!更不能使用致命武力!他深吸一口气,统御头盔的光芒再次暴涨,幽蓝的光辉瞬间覆盖全身,形成一层致密的能量护盾。他没有拔剑,而是双臂交叉,沉腰立马,准备硬接这一撞!他要用纯粹的力量和意志,压制住这头失控的野兽!

“轰!”

两个强大的存在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纯粹肉体与死亡能量加持的力量对抗纯粹统御意志与钢铁之躯的防御!沉闷的巨响在密闭的房间内炸开,震得墙壁上的符文都泛起涟漪,角落封印霜之哀伤的圣光符文也一阵剧烈闪烁。冰晶和细微的金属碎屑从撞击点四溅开来。

伯瓦尔被这蕴含了狂暴死亡之力的一撞顶得向后滑行了足足数尺,钢靴在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他闷哼一声,感到双臂传来一阵剧痛,坚固的臂甲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呻吟。阿尔萨斯则被反震之力弹开,但他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再次咆哮着扑上!这一次,他不再冲撞,布满血污的双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伯瓦尔头盔与胸甲的连接处!那是最脆弱的部位!

“清醒过来!”伯瓦尔低吼着,侧身闪避,同时包裹着幽蓝能量的铁拳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阿尔萨斯的肩胛!他不能杀死他,但必须让他失去行动力!这一拳足以击碎巨龙的肋骨!

“噗!”沉重的闷响。阿尔萨斯被砸得一个趔趄,但他仿佛没有痛觉,反手一爪就撕向伯瓦尔的肋下!动作迅捷、狠辣,充满了巫妖王时期烙印在身体里的战斗本能!锋利的指甲划过精钢板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留下几道清晰的白色划痕。

房间内瞬间变成了最原始、最野蛮的角斗场。两个身影纠缠、碰撞、翻滚。阿尔萨斯如同疯魔,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毫无章法却又狠戾无比,抓、撕、咬、撞,完全凭借被死亡能量强化的躯体和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伯瓦尔则如同磐石,沉稳防御,闪避着致命的抓挠,用包裹着统御之力的沉重拳击、肘击和膝撞,一次次将阿尔萨斯击退、击倒。每一次击打都发出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和金属扭曲的呻吟。阿尔萨斯的链甲在重击下凹陷、破裂,嘴角、眼角、鼻孔都渗出鲜血,在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伯瓦尔的铠甲上也布满了爪痕和凹陷,面甲下传来粗重的喘息。纯粹的物理对抗,没有任何华丽的魔法,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暴力和最深沉绝望的宣泄。

“看着我!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伯瓦尔在一次格挡开对方抓向自己咽喉的利爪后,猛地发出一声蕴含了强大精神力量的咆哮,试图穿透那层疯狂的屏障。“看看你自己!看看这野兽般的模样!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凛雪拼死救回的东西吗?一个只懂得发泄痛苦和仇恨的怪物?!”

凛雪的名字,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冷水。

疯狂进攻的阿尔萨斯动作猛地一滞,那双被血红充斥的眼睛里,暴戾的凶光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凛雪…那个名字…那个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他的手…那个承诺带他归来…的女人…

就在这瞬间的迟滞,伯瓦尔抓住了机会!他不再攻击,而是猛地张开双臂,完全不顾防御,用尽全身的力量,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了阿尔萨斯!统御头盔的幽蓝光芒瞬间催发到极致,如同实质的枷锁,缠绕在阿尔萨斯身上,强行压制他体内狂暴的死亡能量!

“呃啊——!”阿尔萨斯发出痛苦的嘶吼,在伯瓦尔钢铁般的怀抱中疯狂挣扎,头颅后仰,布满血污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他本能地抬起手,带着残存的巨力,狠狠掐住了伯瓦尔头盔与肩甲连接的脖颈部位!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手指深深陷入伯瓦尔颈部未被完全覆盖的、因龙炎灼烧而变得异常坚韧却也异常敏感的皮肤!

窒息感和剧痛瞬间传来,伯瓦尔眼前一黑,但他双臂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抱得更紧!他不能松手!这是唯一的机会!

“阿尔萨斯!”伯瓦尔的声音因为被扼住而变得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近乎神圣的愤怒和悲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熔岩!“你的痛苦…无人能替你承担!斯坦索姆的抉择…米奈希尔的血…耐奥祖的诅咒…霜之哀伤的背叛…这所有的罪与痛…都是你的!是你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必须背负的十字架!但沉溺其中…变成只会撕咬的疯狗…就是你对她的回应吗?凛雪用她的存在…为你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回答我!!”

“凛…雪…”阿尔萨斯掐住伯瓦尔脖颈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那狂暴的力量在伯瓦尔饱含愤怒与悲悯的质问下,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开始不可思议地消退。伯瓦尔的话语,尤其是那反复提及的名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被疯狂蒙蔽的意识核心上。

那个在噬渊无尽黑暗中,将温暖(尽管是冰冷的温暖)传递过来的意志…那个不惜粉碎自己也要将他从永恒折磨中拖拽出来的身影…那个名为“凛雪”的存在…

“呃…啊…” 掐住伯瓦尔脖颈的手终于松开,无力地垂下。阿尔萨斯眼中的疯狂血光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重、都要纯粹的痛苦。那不再是混乱的狂暴,而是清醒地、赤裸裸地面对自己滔天罪孽所带来的、足以将灵魂碾成齑粉的剧痛!他停止了挣扎,整个身体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软倒在伯瓦尔依旧紧紧箍住他的臂弯里,像一个被彻底摧毁了所有支柱的傀儡。泪水、血水混合着冰晶,在他脸上肆意横流。

伯瓦尔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不再反抗,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双臂依旧没有放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尔萨斯身体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颤抖,听到那如同破损风箱般绝望的抽泣声。他知道,最危险的疯狂过去了,但此刻阿尔萨斯所承受的痛苦,或许比刚才更加难以忍受。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包裹着铁甲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超越种族立场的沉重。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阿尔萨斯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

这记耳光,没有附加任何斗气或魔法,只有纯粹的力量和伯瓦尔那沉重如山的愤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阿尔萨斯沉溺于无边痛苦中的混沌意识。

阿尔萨斯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泛着青紫的掌印。他愣住了,彻底停止了抽泣,茫然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伯瓦尔面甲下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

“这一掌,”伯瓦尔的声音冰冷如诺森德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火的冰锥,狠狠钉入阿尔萨斯的灵魂,“是替那些因你而死的洛丹伦子民打的!是替泰瑞纳斯国王打的!是替乌瑟尔打的!是替所有被你亲手埋葬的荣耀和希望打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中的冰寒并未消减,却带上了一种更深沉的力量,“更是替那个直到最后一刻,仍相信你灵魂深处残存一丝光明,不惜为你坠入深渊的凛雪打的!感到痛吗?阿尔萨斯·米奈希尔?那就记住这痛!这痛是你存在的证明!是你必须背负的过去!但记住,痛苦不是终点!凛雪为你争来的,不是让你在痛苦中腐烂,而是让你在痛苦中…站起来!”

伯瓦尔猛地松开双臂,向后退了一步。阿尔萨斯失去支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沾满他自己血迹的冰面上。他佝偻着身体,双手撑地,银白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只有剧烈起伏的肩膀和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声,证明着他尚未崩溃。

伯瓦尔站在他面前,胸膛起伏,精钢的胸甲上布满了爪痕和凹陷,脖颈处被掐出的青紫指痕触目惊心。他俯视着脚下这具被痛苦和罪孽彻底击垮的躯体,面甲下的眼神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阿尔萨斯压抑的呜咽声在冰冷的符文墙壁间回荡,混合着远处冰川永恒的呻吟和亡魂的低语,构成一幅无比黑暗绝望,却又在绝望中透着一丝微弱挣扎的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阿尔萨斯那压抑的呜咽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他依旧跪伏在地,但支撑着身体的双手不再剧烈颤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张曾经令无数人恐惧、也曾令无数人敬仰的脸庞,此刻被泪水、血污和那个清晰的掌印覆盖,显得狼狈不堪,脆弱无比。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疯狂的血色和空洞的迷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痛苦。那痛苦如此纯粹,如此沉重,几乎凝成了实质。然而,在这片痛苦的寒潭最底部,一点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属于“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意志之火,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艰难地燃烧起来。那不是王子的骄傲,不是巫妖王的狂傲,而是一种在彻底毁灭之后,于灰烬和罪孽中重新萌发的、带着无尽痛楚的…清醒。

他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着,干裂的唇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丝。他似乎在尝试着发出声音,一个名字,一个能锚定他此刻这破碎存在的唯一坐标。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泪水的咸涩,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房间内沉重的死寂,如同冰层破裂的第一声脆响:

“凛…冬…”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仿佛触动了堡垒深处某个沉寂已久的机关。整个房间,不,是整个冰冠堡垒深处,那些由纯粹寒冰构成的、蕴含着凛雪意志残留的墙壁和地面,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共鸣般地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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