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苏婉清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肩膀架在自己胳膊上，咬着牙把他往上拽。“别在这儿躺下，现在不是歇的时候。”
她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劲儿。
王铁柱也跑了过来，二话不说蹲下身，一手抄起李慕白的腿，直接把他扛到了肩上。“你这身子骨，比晒干的豆角还轻！”他嘟囔着，脚步却稳得很。
老支书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个疙瘩，手里攥着那份刚拟好的合作社年度报告，纸角都被捏皱了。他看着李慕白被抬走的背影，叹了口气：“灵田没了，咱们这摊子……还能转吗？”
没人回答他。可也没人停下。
苏婉清一路小跑跟到控制室，拧开保温壶倒了碗热姜汤，吹了两口就往李慕白嘴边送。“喝一口，不然我说话你都听不清。”她语气硬邦邦的，手却抖了一下。
李慕白勉强撑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你这姜汤……是不是又放糖了？”
“爱喝不喝。”她把碗往桌上一墩，“再矫情我泼你脸上。”
屋外天刚亮，垂直农场的灯光却全灭了。水泵停转，通风系统哑火，连顶层棉田的滴灌管都干得发白。几个值班的年轻人围在主控屏前直挠头，有人嘀咕：“这下完了，三天不浇水，苗就得黄一半。”
话音没落，门帘一掀，李慕白披着件旧棉袄走了进来，脚上拖鞋还穿反了。
“谁说要等水来？”他嗓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没有电，咱们有手；没有机器，咱们有脑子。三年前咱们是怎么种地的？靠天、靠人、靠土！”
他说完，抓起粉笔就在黑板上画了起来——雨水槽接屋顶，引流进地下蓄水池；鸡粪猪尿堆进沼气池，沼液顺着黏土管道送到每一层菜床；风力扇叶装在楼顶，带动简易鼓风机给根系供氧。
“这不就是咱们小时候那一套？”王铁柱凑近看了看，忽然咧嘴一笑，“只不过以前是散着搞，现在是摞着来！”
“对喽。”李慕白咳嗽两声，拿袖子擦了擦黑板边缘的灰，“咱们不是靠神仙种地，是靠自己。”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三个人穿着笔挺的深色外套走进来，胸前挂着牌子，领头那位五十来岁，头发花白，蹲下身从地上抓了把土，放在鼻尖闻了闻，点点头：“有蚯蚓味，不错。”
老支书迎上去：“您是……联合国来的专家？”
“粮农组织。”那人用还算顺溜的中文答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不用化肥农药、也不靠电网的农场？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李慕白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墙上的生态循环图，然后带他们往外走。
第一站是鸡舍。几十只芦花鸡正扑腾着翅膀抢食，粪便顺着斜槽滑进下方密封池。“这是沼气原料。”王铁柱得意地拍拍池盖，“烧饭照明都能用，剩的渣子还是好肥料。”
第二站是菜田。番茄藤爬满架子，叶子油亮，果子红得发紫。一只瓢虫慢悠悠爬过叶片，把蚜虫当早点吃了。“我们养蜜蜂授粉，养益虫治害虫。”李慕白指着角落的小蜂箱，“比打药省事多了。”
最后一站是棉田。那片地原本是空间灵田的核心区，如今只剩一片松软黑土。众人正纳闷时，苏婉清弯腰扒开一层浮土，露出几株嫩绿的小芽。
“这是……”外国专家凑上前，眼镜差点贴到地上。
“抗虫棉。”苏婉清直起身，拍了拍手，“昨天还没冒头，今早一看，自己钻出来了。”
专家沉默片刻，转身对助手说了句什么，对方立刻掏出相机猛拍。
当天下午，考察团开了个闭门会。晚饭时，苏婉清端上来一桌菜：紫番茄炖蛋、樱桃甜汤、野菜炒棉籽油。专家尝了一口，筷子都没放下：“这味道……像是小时候我妈做的。”
“食材全来自今天看的系统。”苏婉清坐下，“连油都是我们自己榨的。”
专家盯着碗里的油光，忽然问：“你们愿意把这些技术分享出去吗？很多地方的人，还在饿肚子。”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王铁柱挠挠头：“咱们自己都还没富起来呢，真要往外给？”
老支书抽着旱烟，没吭声。
李慕白喝了口水，站起来走到窗边。夜色里，垂直农场的轮廓像座沉默的大山。
“昨晚上，我和苏婉清看见了一场灾难。”他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两个世界快撞在一起，要是没拦住，别说种地，人都得没了。”
他顿了顿：“我们拦下来了，靠的不是灵田，是这块地上所有人三年的努力。所以我想通了一件事——好东西，不能藏着。”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合作社礼堂门口。横幅写着“全球生态农业推广签约仪式”，红布下面压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包，里面是黏土管道设计图、沼气回收流程表、还有抗虫棉种植手册。
李慕白站在台前，接过话筒。
“这不是终点。”他说，“是我们给全世界的第一封信。”
签字笔落下的瞬间，远处机场跑道传来轰鸣。一架涂着“零饥饿”字样的货机缓缓滑行，机翼下挂着两个特制货柜，一个装满了抗虫棉种子，另一个塞满了微型沼气装置模型。
礼堂里掌声雷动。
老支书眼眶有点湿，低声对王铁柱说：“记下来，今天是个大日子。”
王铁柱嘿嘿笑着点头，举起相机对准天空。
飞机拉起，掠过山谷，朝着太阳飞去。
李慕白拉着苏婉清走到农场顶层平台，手里捧着那株新生的棉苗。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他低头看了眼幼嫩的叶片，忽然笑了。
“你说它能长多高？”
苏婉清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只要根扎得够深，天都能捅破。”
李慕白点点头，把棉苗小心放进随身布袋里。
这时，王铁柱急匆匆跑上来，手里挥着一张电报：“刚收到消息！第一批援助申请来了，非洲三个村子，说愿意照着咱们的法子重建农场！”
李慕白接过电报扫了一眼，抬头望向远方。
苏婉清问他想不想休息几天。
他说：“等这批种子落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