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陌生老藏家一番掷地有声的赞叹后,便拄着紫竹手杖,带着满腔的感慨与满足,颤巍巍地离开了。
他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搅动了整池春水。
预展正式结束。
人群开始松动,低声议论着陆续散场。
那件“明永乐青花携琴访友图大罐”的意外插曲固然引人唏嘘,但对于大多数藏家而言,更多的是一种“与我无关”的遗憾。
真正的焦点,很快又回到了明日的正式拍卖上……
只要自己心仪的目标还在,争夺的舞台依旧,这就够了。
刘世轩脸色稍缓,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份与重器失之交臂的憋闷压下,转向许心,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客气,只是多了几分疲惫
“许师傅,今天真是多亏了您。虽然那罐子没了缘分,但您帮我避开的那些坑,价值更大。后面拍卖,还得仰仗您。”
马昀也凑过来,他是个爽快人,失落来得快也去得快,拍着许心肩膀
“许师傅,没说的!你这双眼睛,就是定海神针!明天咱不看那些虚头巴脑的,就盯着几件开门货干!”
许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对着两人的感谢与嘱托。
他心绪不宁,那罐子被神秘截胡的阴影如同巨石压在心口,但面上依旧维持着专业的平静
“刘总,马总言重了,分内之事。明天拍卖会,我会尽力的。”
王天河和周世宏在一旁等着,看着许心应付完两位老板,才凑过来。王天河压低声音:“心哥,我看你脸色不对,那罐子……”
许心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我有点累,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回酒店吧。”
周世宏察言观色,知道许心必有要事,拉了拉还想说话的王天河,点头道:“好,许爷,那我们先回去。您自己小心。”
目送刘世轩一行人的车队离开,傍晚的凉意也渐渐也渐渐起来。
许心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周先生,预展结束,我刚腾出空来,我们见一面?”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慕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滞:“……我知道了。‘静观阁’,老地方。”
“好。”
半小时后,秦淮河畔,“静观阁”那间临水的雅间内。
茶香依旧袅袅,但相对而坐的两人,气氛却比上次都要沉重。
“这完全不在预料之中,对吗?”许心盯着他,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绝不在。”周慕云肯定地摇头,眼神锐利中带着困惑
“建安兄的计划,核心就是公开拍卖,利用关注度和传播速度,为这件‘重器’完成最华丽的‘加冕’。私洽……等于将所有的铺垫和预期效果都化为乌有。这不符合他的初衷,也不符合那个集团的利益。”
“会不会是那个集团内部出现了变故?或者……我父亲那边出了什么事,被迫改变了计划?”许心提出最坏的猜想。
周慕云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摇头:“可能性不大。如果集团内部有变,或是建安兄身份暴露,引发的将是更直接、更剧烈的风暴,绝不会是这种悄无声息的‘私洽’。这更像是一股……外力,一股我们都未曾预料到的力量,横插了进来。”
“外力?”许心追问,“是敌是友?”
“眼下根本无法判断。”周慕云叹了口气
他看向许心,目光沉重:“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建安兄是否知道这个变故。如果他不知道,依旧按照原计划进行,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他知道……那他此刻的处境,恐怕更为艰难被动。”
“我们现在能不能联系上他……”许心急切地问。
周慕云立刻摆手,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建安兄从来都是单线联系我”
雅间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许心感觉一阵无力,仿佛积蓄了所有力量的一拳打在了空处。
许心沉默了。
在这种完全失控的局面下,盲目行动比静止不动更危险。
可是,这种明知父亲身处险境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如同毒蚁啃噬着他的内心。
“我明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会按您说的做。”
周慕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赞赏,也有一丝不忍
“许心,稳住。你父亲走的这条路,本就布满了荆棘和未知。这次意外,或许只是其中一道比较凶险的坎。相信他,也相信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