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的声音平静，在清晨的薄雾中清晰回荡。
“子龙，你还未说。”
“刚才叫住我，所为何事？”
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村民的啜泣，兄长的劝阻，赤曦军甲叶的碰撞声，全都不见了。
数千道目光，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刺破晨雾，全部聚焦在赵云的身上。
兄长赵风死死攥着他的手臂，手心全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他怕。
他怕自己的弟弟，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赵云能感觉到兄长的颤抖。
他也能感觉到身后，赵家庄数百乡亲那依赖而又恐惧的目光。
他更能感觉到前方，那支钢铁洪流般的军队，带来的无形压迫。
但他最终，看向了马背上那个平静的身影。
李峥没有催促，没有施压，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期待。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等待一个老友的回答。
这种平静，反而给了赵云无穷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
在万众瞩目之下，赵云挣开了兄长的手。
他向前迈出一步，动作沉稳，没有半分迟疑。
他对着马背上的李峥，郑重地，深深地一揖到底！
“将军！”
他的声音，不再有半分迷茫，只剩下一种拨云见日后的清朗与决绝。
“云，不求将军留下！”
轰！
此言一出，兄长赵风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村民们也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解与失望。
不求他留下？
那还怎么活？
赵云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迎上李峥的视线，一字一句，铿锵作响！
“云，只有一个请求！”
“云想去将军的安平看一看！”
“亲眼看一看，那里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亲眼看一看，那里的军队是如何练成的！”
“亲眼看一看，将军口中那真正的‘制度之勇’，究竟是何等模样！”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赵云这番话，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疯了！
这赵子龙，一定是疯了！
“三弟！你糊涂啊！”
兄长赵风终于反应过来，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那……那可是朝廷钦定的贼窝啊！你去了，这辈子就都毁了！”
村民们也面面相觑，他们无法理解。
放着好好的家不待，为何要去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贼窝？
李峥麾下的周铁山和太史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们知道，主公的这番心血，没有白费。
这条潜龙，终于要出渊了！
马背上，李峥听完赵云的话，沉默了片刻。
随即，他仰天大笑！
笑声爽朗，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欣赏与喜悦，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
“好！”
他勒住缰绳，俯视着下方的赵云，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说得好！”
“百闻不如一见！子龙，你能有此心，方能见得真正的大道！”
这番赞许，让赵云心头一热。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然而，就在赵云以为李峥会答应带他同行时，李峥的话锋，却猛地一转。
“不过。”
李峥脸上的笑意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不能带你走。”
什么？！
赵云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兄长赵风也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丝狂喜。
不带他走？
太好了！
李峥凝视着赵云，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这条路，是你自己的选择，就必须由你自己走完。”
“你需安顿好家事，需向乡亲们做好交代，更需要想清楚，你此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你抛下一切顾虑，心中再无半分动摇之时，你再来。”
“我希望你来安平，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你一生无悔的抉择！”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好的东西。
他没有自己递过去，而是转身，交给了身旁的太史慈。
“子义，替我交给子龙。”
太史慈接过，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赵云面前。
他将那卷东西，郑重地交到赵云手中。
“子龙兄弟，这是主公亲手绘制的冀州堪舆图，安平根据地的位置，已经标明。”
太史慈拍了拍赵云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鼓励与认同。
“我们，在安平等你。”
赵云低头，解开油布。
那是一份用麻布绘制的简易地图，线条粗犷，却标注得极为清晰。
在地图的中央，一个用朱砂画出的红圈，圈着两个字。
安平。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赵云的全身。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这不是拒绝！
这是尊重！
是给予他完全的自由，是给予他最后的，选择的权力！
李峥不强求，不催促，甚至不给他任何压力。
这种挥洒自如的自信，这种视天下英雄如知己的胸襟，比任何封官许愿的招揽，都更能征服人心！
赵云紧紧握住手中的地图，那份重量，仿佛重逾千斤。
他抬起头，对着马背上的李峥，再次深深一揖。
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呼将军。
“主公，云明白了。”
“安平，云，必至！”
“好！”
李峥大笑一声，不再有任何停留。
他猛地一拉缰绳，乌骓马发出一声长嘶，调转马头。
他高高举起右臂，猛然挥下！
“全军，开拔！”
“诺！”
数千人的怒吼，汇成一股声浪，直冲云霄。
钢铁洪流，再次启动。
赤曦军的将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带着冲天的杀气，向着远方的大道，滚滚而去。
没有回头。
没有留恋。
只留下漫天烟尘，和一个崭新的世界。
赵云站在原地，手持地图，久久未动。
他看着那支军队远去的背影，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一声长长的叹息，自身后传来。
兄长赵风走上前来，看着自己这个已经完全陌生的弟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子龙……你……”
“你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