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借助诡异烟雾击退赵军猛攻的战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狼牙壁垒本身,向着秦赵两国漫长的边境线迅速扩散开去。
起初,只是狼牙壁垒的士卒们私下狂热地传颂。他们亲眼目睹了校尉如何将寻常草药与废弃豆粉化为阻敌利器,在那绝望关头挽救了壁垒。紧接着,那些曾被秦天妙手回春、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其他壁垒伤兵,在返回各自部队后,也将“仁心校尉”临危不乱、手段百出的形象描绘得愈发神乎其神。
一传十,十传百。故事在传递中不断被添加上想象的色彩。
有人说,秦校尉不仅医术通神,更能呼风唤雨,那障目毒烟乃是引来的地底瘴气。
有人说,他乃武安君白起杀神转世,临阵之时煞气冲天,能令赵军未战先怯。
还有人说,他得了仙人传授,兵书战策、医卜星象无所不精,是上天派来辅佐大秦的将星。
种种传闻,虚实混杂,却比任何官方捷报都更具传播力。秦天“校尉”之名,不再仅仅局限于滏口径前沿的几个壁垒,而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了北线兵团更广阔的区域,甚至传到了后方督战的蒙武将军帅帐之中。
蒙武手持一份关于前沿战况的汇总简报,独眼(另一只在早年征战中被射瞎)的目光在“狼牙壁垒校尉秦天,临机决断,以奇物阻敌,挫赵军锐气”一行字上停留了许久。他记得这个名字,数月前那份关于组建“猎骑”以对抗赵军游骑的设想,似乎就与此人有些关联。
“又是这个秦天……”蒙武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先提‘猎骑’之议,后于狼牙孤垒坚守至今,屡挫敌锋,更兼医术仁心,如今又弄出这‘毒烟’御敌之法……此子,倒是颇有些意思。”
他麾下一名幕僚躬身道:“将军,此子虽有些能耐,但传闻多有夸大,且行事似乎……不拘常法,那毒烟之术,恐非正道。”
蒙武摆了摆手,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道?胜者即为正道!李牧用兵,又何尝完全遵循常理?此子能于绝境中求生,能聚拢军心,更能想出些非常手段克敌,这便是他的本事。传令,擢升秦天为裨将,仍暂领狼牙壁垒防务,所部兵员、粮秣,可视情况予以补充。”
这道命令,无疑是对秦天能力和功绩的正式认可。一名底层出身、凭借军功和非凡表现快速擢升的年轻裨将,其本身就是一面鼓舞士气的旗帜。
而在秦军内部声望鹊起的同时,关于秦天的情报,也通过各种渠道,摆在了赵国方面,尤其是对面那位老对手的案头。
赵军幕府之中,李牧看着斥候和细作拼凑回来的关于秦天的信息,眉头微蹙。信息依旧不够详尽,但勾勒出的轮廓已足够清晰:出身低微,从戍卒做起,勇武过人,疑似已入化罡境,精通医术,极得军心,擅守,战术灵活,不择手段……
“秦天……”李牧轻轻敲击着案几,“原以为只是蒙武放出来的一颗有点扎手的钉子,如今看来,倒像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者说……一把淬毒的快刀。”
他回想起前几日那次攻势,对方在关键时刻施展出的那种刺激性烟雾,确实出乎他的意料。这种非主流的战法,看似上不得台面,但在特定时刻,却能收到奇效。此子不仅善守,更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之物,这份急智和打破常规的思维,比单纯的勇武更值得警惕。
“传令庞煖,”李牧对身旁副将吩咐道,“对这个秦天,需多加留意。日后若再与之交锋,不可再以寻常校尉(裨将)视之。其人用兵,诡谲与堂正并存,需谨慎应对。”
连李牧都亲自点名,要求麾下大将重点关注,这意味着,秦天这个名字,已经正式进入了赵国边军高层的视线,被视为秦军中年青一代需要重点注意的潜在威胁之一。
一时间,“秦天”二字,在秦赵边境风头无两。
在秦军士卒口中,他是能征善战、爱兵如子、手段百出的“仁心裨将”,是值得追随和信赖的将领。
在秦军中层军官圈子里,他是迅速崛起的典范,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开始试图结交。
在赵军情报册上,他是被重点标注的“危险人物”,是需要花费精力去研究和针对的目标。
这股席卷边关的声浪,甚至影响到了那些游走在阴影中的存在。
罗网的黑衣使者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带来的不再是赤裸裸的威胁,语气中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赞赏”:“秦裨将果然非同凡响,如今威震边陲,连李牧都对你刮目相看。组织很满意你的‘成长’。” 话语中的意味,仿佛秦天的崛起,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乃至推动之中,这让秦天心中警铃大作。
而流沙的吴鼬,再次交易时,态度也更加热络了几分,甚至隐晦地表示,如果秦天愿意提供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流沙可以给予他更高层次的“合作”待遇,包括协助他解决一些“来自同僚的麻烦”。显然,秦天声望的提升,在他眼中代表了更高的“投资价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望和各方的关注,秦天本人却异常冷静。
他依旧每日巡视防务,亲自过问伤兵情况,督促士卒操练。壁垒之上,他望着远方赵军连绵的营垒,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更加沉重。
威名,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如今他被架在了火上,赵军下次再来,必然会是更加周密、更针对他的部署。军中和朝堂之上,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他犯错。罗网与流沙的纠缠也愈发深入。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根基,大半来自于这狼牙壁垒,来自于麾下这些愿意为他效死的弟兄,来自于一次次实打实的战功和救治的人心。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将这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切毁于一旦。
“裨将……”秦天摩挲着刚刚送来的、代表裨将身份的崭新令牌,眼神深邃。职位提升了,意味着责任更重,面临的挑战也将更大。
但他并无畏惧。
从山村孤儿到边军裨将,威震边陲,这条路是他一步一步,踩着刀尖、浴着鲜血走过来的。这赫赫威名,不是凭空得来,而是他用实力、智慧和决断挣来的!
他深吸一口边关凛冽的空气,将裨将令牌郑重收起。
名声既已传出,便再无退路。唯有继续向前,以更强的实力,更谨慎的谋划,更坚定的意志,去迎接来自各方明里暗里的风浪。
这威震边陲之名,不是终点,而是他秦天,真正登上这乱世大舞台的起点!
他转身,走向那群正在加紧操练的士卒,阳光洒在他年轻却已棱角分明、带着风霜之色的脸庞上,映照出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