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层空间破碎的瞬间，现实世界的雨夜景象重新涌入感官。
栖梧抱着离阙，自那面布满裂痕的铜镜中一步踏出，深灰色的混沌之力如同护盾，将外界残留的阴寒怨气尽数排开。
外面的戏楼在他们踏出的刹那，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沙堡，开始无声地坍塌、腐朽，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渐歇的雨幕中，仿佛从未存在。
那些被禁锢的魔宫弟子和村民神魂得以回归肉身，虽然虚弱，但性命无虞，自有随后赶来的魔宫之人妥善安置。
栖梧低头看向怀中之人。离阙双眸紧闭，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气息微弱得让他心慌。
他毫不犹豫地将精纯的混沌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缓缓渡入离阙体内，温养着他受损的神魂与道基。
“阿梧……”离阙感受到那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游走四肢百骸，勉强睁开眼，对上栖梧写满担忧与后怕的眸子，他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连这点力气都匮乏。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他的声音轻若耳语，却让栖梧的心揪得更紧。
“别说话，休息。”栖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臂弯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怀中之人融入骨血，再不让他受半分伤害。“我们回去。”
他撕裂空间，直接回到了魔宫最深处的寝殿，将离阙轻柔地安置在温魂玉榻之上。
接下来的几日，魔尊栖梧几乎寸步不离，亲自调药运功，魔宫所有滋养神魂的圣物如同流水般送到离阙面前。
整个魔宫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谁都知道，魔后陛下是尊上绝对的逆鳞，触之即死。
在栖梧不计代价的温养和离阙自身深厚的根基下，数日后，离阙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神魂依旧虚弱，道基的裂痕也非一日可愈，但总算稳定下来，不再有溃散之危。
这日清晨，离阙靠在榻上，看着正小心翼翼为他吹凉汤药的栖梧，有些无奈地开口：“阿梧，我真的好多了。你是一界至尊，不必终日守着我……”
“魔宫事务自有左右使处理。”栖梧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碗中氤氲的热气，语气平淡却霸道。
“眼下，师尊你才是最重要的。”他舀起一勺药，递到离阙唇边，动作虽略显僵硬，却异常坚持。
离阙知他心结未消，也不再劝，顺从地喝下药汁。
就在他刚想再说些什么时，寝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左右使压抑着焦急的通报声：
“尊上！魔后陛下！出事了！”
栖梧眉头瞬间拧紧，眼中戾气一闪而逝，显然对被打扰极为不悦。
离阙却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冷静，扬声道：“进来回话。”
左右使快步走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左使看了一眼面色依旧苍白的离阙，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禀报：
“启禀尊上、陛下，宫中……宫中数名年幼的、或是新入门的低阶弟子，突染怪疾！”
“怪疾？”栖梧声音冰冷，“何种怪疾，需要惊动到此地？”
右使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回尊上，患病弟子……他们的生长方向似乎在……逆转！”
“逆转？”离阙眸光一凝，坐直了身体。
“是！”左使接话，脸上也满是匪夷所思。
“原本是少年模样的，身形正迅速缩小，面容变得稚嫩，心智似乎也在退化！
更诡异的是，他们身上……都浮现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血红色的、如同婴孩蜷缩般的古老图腾！”
血红色的、婴孩蜷缩般的图腾？
离阙与栖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与凝重。这症状，闻所未闻！
“带路，去看看。”离阙说着，便要起身。
“不行！”栖梧立刻反对，按住他的肩膀，“你伤势未愈，此事交由下面的人处理便是。”
“阿梧，”离阙看向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恢复了往日的睿智与沉静。
“此症诡异，闻所未闻，恐非寻常病症，更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或力量侵蚀。
我若不去，只怕无人能窥其根源。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我既是魔后，魔宫弟子有难，岂能坐视不理？”
栖梧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深知他一旦决定之事，便难以更改。
就如同当年，他决定收自己为徒，决定与自己共同面对整个魔界的风雨一般。
他沉默了半晌，终是妥协，但语气强硬：“我陪你同去。但你必须应我，若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一切交由我来处理。”
“好。”离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在左右使的引领下，来到了隔离患病弟子的偏殿。
只见殿内安置着七八名弟子，他们蜷缩在床榻上，身上原本合体的衣物此刻显得宽大异常。
其中一名原本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身形已缩水到十岁左右，脸上带着孩童的懵懂与恐惧，正无意识地吮吸着拇指。
另一名女弟子，则抱着膝盖，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他们裸露的脖颈、手臂或是额头上，都清晰地浮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血红色的图腾——
那图案正是一个蜷缩着身体、仿佛居于母胎之中的婴孩形象，线条古朴诡异，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渴望“回归”的气息。
离阙走近那名正在吮吸拇指的“少年”，仔细查看他额头的图腾，又轻轻搭上他的腕脉，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
片刻后，他收回手，脸色越发凝重。
“如何？”栖梧立刻问道，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不是毒，也不是寻常的咒术。”离阙的声音低沉。
“是……一种法则层面的侵蚀。他们的‘时间’，或者说‘生长’的轨迹，被一股极其古老、极其霸道的力量强行逆转了。
这股力量的源头……带着一种近乎‘道’的意蕴，并非纯粹的恶意，更像是一种……偏执的‘赐予’。”
“赐予？”栖梧眼神冰冷，“将人变回无知婴孩，直至消失，这也是赐予？”
“在其源头看来，或许是的。”离阙目光扫过那些逐渐失去成熟心智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回归先天，抹去一切后天经历与烦恼，重归‘纯净’……这像极了某种上古流传的、有缺陷的‘长生’或者‘飞升’理念。”
他沉吟片刻，对左右使吩咐：“立刻彻查，这些弟子在发病前，共同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或者去过什么地方？”
左右使领命而去。离阙则再次闭上眼，强忍着神魂的不适，以自身道心去细细感知那图腾中蕴含的微弱意念。
许久，他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了然与疲惫。
“如果我没猜错……这诅咒的源头，可能与魔宫禁地深处……某具被遗忘的古老存在有关。”
栖梧瞳孔微缩。魔宫禁地，即便是他，也并非完全了解其所有隐秘。
就在这时，离阙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离阙！”栖梧瞬间扶住他，感受到他气息的紊乱，脸色骤变。
离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那里，不知何时，竟也浮现出了一个极其淡薄、却清晰可见的、血红色的赤子图腾！
他方才以道心感知诅咒本源，竟在不知不觉中，也被这股诡异的力量标记了！
栖梧看到那图腾的瞬间，周身杀意轰然爆发，整个偏殿的温度骤降，同冰窟！
“它敢——！”栖梧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混沌之眸中翻涌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任何东西，再将离阙从他身边夺走！哪怕是所谓的“回归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