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殿的空旷寂寥，被那个漫长而温柔的吻悄然驱散。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彼此气息交融的温热，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静谧。
栖梧缓缓退开些许，额头却依旧抵着离阙的，赤瞳中水光潋滟，如同盛满了破碎的星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他能清晰地看到师尊纤长睫毛上极细微的颤动，能感受到那微凉鼻尖轻触自己皮肤带来的战栗，能听到两人依旧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奏出这世间最动人的乐章。
他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着离阙清瘦的腰身，仿佛一松手，这失而复得的珍宝便会化作幻影消失。
掌心下，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那柔韧腰线的弧度与温凉的体温，让他魔核滚烫，却又不敢有丝毫亵渎的举动，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温存。
离阙微微偏着头，冰蓝色的眼眸半阖，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方才那个吻带来的陌生而强烈的悸动，依旧在他心湖中荡漾着涟漪，冲击着万载冰封的心防。
他能感受到栖梧那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炽热目光，以及那环在自己腰间、微微颤抖的手臂所传递出的、全然的依赖与不安。
他并未推开，却也未曾给予更多的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雪山接纳了第一缕炽热的阳光，虽未立刻融化，却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良久，离阙极轻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拉开一点距离。
栖梧的手臂瞬间下意识地收紧，眼中掠过一丝恐慌。
离阙抬眸，对上他那紧张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无奈。
他没有强行挣脱，只是用那只刚刚获得自由、灵力充沛的手，轻轻拍了拍栖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背。
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栖梧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赤瞳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手臂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些许，却依旧固执地环着，不肯完全松开。
“师尊……”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而缠绵，带着无尽的眷恋。
离阙没有应声，目光却缓缓扫过这空旷大殿。
昔日囚笼已化飞灰，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唯有四周冰冷的殿壁记录着过往的疯狂与阴暗。
“此地不宜久留。”离阙淡淡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却似乎比以往柔和了些许。
栖梧立刻点头，像是生怕慢了一秒便会惹他不悦：“好，我们离开这里。”他此刻只想带着师尊远离一切可能勾起不快回忆的地方。
他依旧环着离阙的腰，几乎是半拥着他，转身向殿外走去。
动作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保护姿态，却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离阙的神色，见他并未反对，心中才稍稍安定。
走出万魔殿，重回魔宫幽深的长廊。廊壁上的魔界幽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亲密。
一路无话，气氛却不再沉凝，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温暖的静谧。栖梧的心跳渐渐平稳，却依旧鼓噪着巨大的幸福与不真实感。
他时不时侧头看向身旁的人，目光贪婪地描摹着那清冷的侧脸轮廓，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离阙能感受到他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目光，却并未侧头，只是目视前方，冰蓝色的眼眸中光影流转，不知在思索什么。
直至回到离阙所居的偏殿。
殿内陈设依旧简洁清冷，与方才那璀璨的神像殿堂和阴暗的万魔殿截然不同，带着离阙身上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踏入殿内，栖梧这才万分不舍地、缓缓松开了环在离阙腰间的手臂。指尖离开那柔韧腰线的瞬间，带起一阵空落落的怅惘。
离阙走到窗边的玉榻前，拂衣坐下，姿态依旧优雅清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唇瓣，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润泽。
栖梧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像是个不知该做什么的青涩少年。他想靠近，又怕唐突；
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满心的爱意与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的目光落在离阙随意垂落在一旁的手上，那手腕光洁如玉，再无丝毫禁锢的痕迹。
心中又是一阵酸软，忍不住上前一步，单膝蹲跪在榻前，仰头望着离阙。
“师尊……”他轻声开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极轻极缓地，触碰了一下离阙自然放在膝上的手背。如同蝴蝶点水，一触即分。
离阙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移开。
栖梧受到鼓励，胆子稍稍大了一些。他试探着，用自己的手掌，轻轻覆上了离阙微凉的手背。
温热的掌心包裹着那微凉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熨帖感。
离阙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栖梧的手掌则更大，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剑修炼留下的薄茧，温热而有力。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却在此刻奇异地和谐。
“还冷么？”栖梧低声问，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那微凉的皮肤，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他记得师尊体寒，尤其在灵力耗损或心境波动时。
离阙微微摇头。
栖梧却像是找到了某种借口，双手将离阙的手轻轻合拢，捧在自己掌心，低头呵着热气，认真地揉搓着，仿佛要驱散那根本不存在的寒意。
动作笨拙又虔诚。
离阙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看着那低垂的、线条凌厉的侧脸此刻显得异常柔和，看着那赤色的发丝滑落额前……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一角。
他忽然抽回了手。
栖梧的动作一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与失落。
却见离阙并未动怒，只是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精纯柔和的冰蓝色神力，并非攻击，而是轻轻点向了栖梧的眉心。
方才在地底血海，栖梧逼出心头精血，又强行动用魔魂悔意化解锁灵环，损耗极大。虽得离阙之前神力滋养，但本源依旧有亏。
温润如春水的神力再次涌入，细致地滋养着栖梧的魔核与经脉，抚平着所有暗伤。比之前的治疗更加耐心，更加柔和。
栖梧怔怔地感受着那熟悉的力量流淌全身，带来无比舒适的暖意，更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隐藏在清冷之下的、细微却真实的关切。
巨大的酸楚与幸福再次汹涌而上，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离阙的腰，将脸深深埋入对方膝间。肩膀微微颤抖着，如同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
离阙的身体微微一僵，抬起的手顿在半空。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栖梧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良久，离阙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并未推开他，而是极轻极轻地，落在了栖梧那如同火焰般耀眼的赤发之上。
指尖穿过发丝，触感微凉而顺滑。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栖梧的颤抖瞬间停止。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赤瞳泛红，怔怔地望着离阙。
离阙避开了他的目光，侧脸依旧清冷，耳根处那极淡的红晕却似乎加深了些许。他收回手，语气平淡：“起来。成何体统。”
栖梧却像是得到了无上的嘉奖，瞬间破涕为笑，那笑容灿烂得几乎要照亮整个偏殿。
他非但没起来，反而得寸进尺地将脸在离阙膝上蹭了蹭，如同撒娇的大型犬类。
“不起。”他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弟子累了，要师尊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话语脱口而出，带着几分耍无赖的稚气，与他魔尊的身份截然不符。
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耳根微微发热，却依旧眼巴巴地望着离阙，赤瞳中充满了期待与一丝狡黠。
离阙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言，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一种极其无奈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纵容。
他蹙了蹙眉，似乎想斥责，最终却只是淡淡道：“胡闹。”
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备之意。
栖梧心中大喜，胆子愈发大了。
他保持着跪姿，直起身，双手撑在离阙身侧的玉榻上，将人微微圈在自己与床榻之间，仰头望着他，赤瞳亮晶晶的。
“那……师尊亲一下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得寸进尺地要求，“就一下，弟子就起来。”
离阙垂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期待与渴求的脸，那灿烂的笑容几乎有些刺眼。他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栖梧以为希望落空，眼神微微黯淡下去时——
离阙忽然极快地、几乎如同幻觉般，微微倾身，微凉的唇瓣极其轻柔地、一触即分地碰了一下栖梧的额头。
如同雪花飘落，转瞬即逝。
却让栖梧整个人彻底僵住，瞳孔骤然放大，仿佛被一道天雷直直劈中了天灵盖！
所有的思维瞬间停滞，只剩下额间那一点微凉柔软的触感，无限放大，烙印进灵魂最深处！
离阙早已直回身体，侧过脸，只留下微微泛红的耳廓和依旧清冷的侧脸，语气平淡无波：“起来。”
栖梧却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跪在那里，半晌，才猛地抬手捂住自己被“亲”过的额头，脸上瞬间爆红，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幸福得晕厥过去！
“师……师尊……”他语无伦次，只会傻傻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赤瞳中水光更盛，却是全然的喜悦。
他猛地站起身，却因动作太猛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好不容易站稳，他看着依旧侧着脸不看他的离阙，心脏跳得如同擂鼓，满腔的爱意与喜悦几乎要爆炸开来！
他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快乐大型犬。
最终，他猛地扑到窗边，指着窗外魔界晦暗的天空，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师尊！你看！今天的天气真好！”
离阙：“……”
偏殿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暖昧与甜蜜。
栖梧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魔界哪有天气好坏之分？
他挠了挠头，赤发被他揉得有些乱，脸上红晕未退，看着离阙那依旧清冷、却莫名让他觉得无比可爱的侧脸，傻笑了起来。
“师尊，”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浓浓的眷恋与满足。
“以后……我每日都来给您暖手，好不好？”
离阙没有回答，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几不可闻。
窗外魔云流转，殿内灯影昏黄。
晨光虽未至，心间熹微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