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雷洞,并非天然洞穴,而是古代修士在蜀山绝壁开辟的一处讲经之所,内里广阔,可容纳千人,洞顶有孔窍引天光雷声入内,故名“听雷”。
此刻,这里却成了雾行侩的巢穴,被浓得化不开的乳白雾气填满,洞壁爬满了扭曲蠕动的、由雾气凝结而成的诡异梵文。
那空灵又诡异的诵经声在此地达到了顶峰,重重叠叠,如同万千僧侣同时开口,震得人神魂摇曳。
洞窟中央,隐约可见数十个身影盘膝而坐,围成一圈,正是以蜀山掌门为首的被困修士!
他们个个面色挣扎,额头青筋暴起,周身灵力闪烁不定,显然在全力抵抗梵音侵蚀,但已有几人眼神涣散,嘴角流出涎水,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而在他们外围,密密麻麻的雾傀如同朝圣般跪伏在地,不断将自身的雾气融入中央大阵。
大阵上空,悬浮着三个身披破烂袈裟、身体半雾化、面容模糊不清却宝相庄严的“僧人”!它们便是雾行侩的本体,正不断诵念着蛊惑人心的经文,抽取着下方修士和雾傀的精神力量!
魔焰粗暴地撕裂洞口禁制,离阙与栖梧悍然闯入!
“妖孽!受死!”栖梧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个装神弄鬼的雾行侩,尤其是感受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试图模仿离阙气息的微弱波动,更是怒火中烧,二话不说,直接一拳轰出!
拳风裹挟着滔天魔焰,化作一颗咆哮的黑色流星,直撞向中央那三个雾行侩!
那三个雾行侩似乎没料到有人能如此快突破外围雾气且不受梵音太大影响,诵经声一乱!
但它们反应极快,同时抬手,洞内无尽的雾气和梵唱之力瞬间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闪烁着金色符文的雾盾!
轰!!!
魔焰流星狠狠砸在雾盾之上!恐怖的爆炸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洞窟!靠得近的一些雾傀直接惨叫一声被震散!下方苦苦支撑的蜀山掌门等人也被震得气血翻腾,但也因此压力一轻!
雾盾剧烈震颤,表面出现裂痕,却并未完全破碎!
“咦?还有点硬。”栖梧挑眉,眼中战意更盛,正要再次出手。
“凝神,守心。”离阙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同时,离阙抬手,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冰蓝色光幕落下,将下方苦苦支撑的蜀山掌门等人护在其中,隔绝了大部分梵音的直接冲击,让他们得以喘息。
“多谢…前辈!”蜀山掌门是个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艰难开口,眼中满是感激与震惊。他没想到来援的竟是这两位传说中的存在,而且实力强横至此。
那三个雾行侩被栖梧一拳打得身形晃动,模糊的脸上似乎露出惊怒之色。它们相视一眼,诵经声陡然一变!
从之前的空灵诱惑,变得尖锐、急促、充满攻击性!无数金色的音波符文如同实质的利刃,铺天盖地地射向离阙和栖梧!
同时,整个洞窟的雾气开始疯狂旋转,形成无数巨大的雾气漩涡,试图将两人拉扯、吞噬、隔绝!
“雕虫小技!”栖梧狂笑,周身魔焰沸腾,化作无数黑色火龙,咆哮着迎向那些音波符文,将其纷纷撞碎、焚毁!
他直接冲入一个雾气漩涡中心,魔爪撕扯,竟硬生生将那巨大的漩涡扯得粉碎!
离阙则依旧悬立原地,身影在狂舞的雾气和音波中纹丝不动。
他甚至没有做出太大的动作,只是周身弥漫开的极致寒气,就让那些靠近的音波符文和雾气漩涡速度骤减,表面覆盖上冰霜,然后悄然崩解。
他冰蓝的目光锁定那三个雾行侩,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点幽蓝寒芒,似乎在看穿它们的核心弱点。
然而,那变奏的梵音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它不再试图蛊惑,而是开始疯狂地挖掘、放大聆听者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恐惧、愧疚与痛苦!
栖梧眼前的魔焰和雾气仿佛扭曲了起来,化作了离阙冰冷失望的眼神,化作了离阙为他承受天刑时破碎的身影,化作了离阙神魂俱灭时那最后一丝消散的气息…
甚至化作了他自己失控魔化、亲手伤害离阙的画面!
“呃!”纵然心志坚如钢铁,栖梧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迟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些是他最恐惧的梦魇!
“孽徒…你终究…成了祸害…”幻听在他耳边响起,模仿着离阙冰冷失望的语气。
“闭嘴!”栖梧眼中赤红一片,魔焰暴涨,疯狂撕碎眼前的幻象,但更多的幻象接踵而至!那梵音如同附骨之疽,专门攻击他最大的心魔——害怕失去离阙,害怕被离阙厌恶!
另一边,离阙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他的幻象截然不同:是年幼的栖梧受尽白眼欺凌的画面;
是栖梧一次次修行出错、浑身是血却倔强不肯求饶的画面;是他亲手对栖梧施加惩戒、将其打入寒潭的画面;甚至…是更久远前,他自己的师尊对他流露出的、那一丝极淡的失望…
“道心不坚…何以执掌天道…”
“此子魔性深种…终将为祸…”
“离阙…你让为师失望了…”
冰冷的指责和过往的画面碎片交织袭来,试图动摇他冰封的道心。离阙周身的寒气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那三个雾行侩见状,诵经声更加尖锐!它们看出这两人实力恐怖,但似乎都存在心灵破绽!只要击破心防,再强的高手也会任它们宰割!
更多的音波和雾气集中攻向两人!
“师尊!”栖梧在幻象中看到离阙的身影变得模糊,仿佛要再次消散,顿时恐慌大于愤怒,竟不顾自身防御,猛地朝着离阙的方向冲去!
“稳住。”离阙的声音却如同冰泉般及时注入他的识海。同时,一道冰冷的灵力如同细线般连接上栖梧的手腕,瞬间驱散了他脑中部分混乱的幻听。
离阙强行压下了自己被勾起的杂念,冰蓝的瞳孔恢复绝对清明。他看了一眼因恐惧而有些失控的栖梧,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主动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栖梧胡乱挥舞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栖梧猛地一颤,眼中的疯狂和恐慌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怔愣。师尊…主动碰他?
“静心。幻象而已,何足为惧。”离阙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握着栖梧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精纯冰冷的灵力持续不断地渡入,帮助他稳定躁动的魔元和心神。“你的恐惧,源于我。那我便告诉你,你所惧之事,绝不会发生。”
这话如同最强大的定心咒,瞬间抚平了栖梧所有的不安。师尊的承诺,比任何防御都更有效!
“至于这些扰人的噪音…”离阙的目光转向那三个还在拼命诵经的雾行侩,冰蓝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厌烦与…杀意,“该结束了。”
他依旧握着栖梧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的瞬间,整个听雷洞的温度骤然降至绝对零度!甚至连翻滚的雾气、飞射的音波都被瞬间冻结、凝固在空中!
三个雾行侩的诵经声戛然而止!它们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住!
“碎。”离阙轻轻吐出一个字。
咔嚓——!!!
以他和栖梧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极致寒冷的波纹瞬间扩散至整个洞窟!
所有被冻结的雾气、音波、乃至那三个雾行侩本体,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般,同时粉碎!化为最细微的冰晶粉尘,簌簌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般的毁灭!
笼罩听雷洞不知多久的浓雾和梵音,在这一刻,被彻底清除!洞顶的天光终于得以重新照射下来,映出洞内如同冰雪国度般的奇景,以及那一个个目瞪口呆、劫后余生的修士。
离阙这才松开栖梧的手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栖梧却反手一把抓住他欲收回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魔瞳灼灼发亮,里面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狂热与喜悦:
“师尊!你刚才…”你刚才保护我了!你主动碰我了!你还说绝不会不要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离阙试图抽回手,未果,只好冷冷瞥他一眼:“放手。”
“不放。”栖梧握得更紧,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弟子心绪未平,需师尊再稳固一番。”
下方,刚刚解除危机的蜀山掌门等人:“……”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昏迷比较好?
就在这时,清芷、青岚等人也清理完外围雾傀,冲了进来,看到洞内景象,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
阿沅眼尖,立刻注意到离阙和栖梧交握的手,以及栖梧那几乎粘在离阙身上的眼神,顿时脸一红,赶紧低下头。
文瑾的罗盘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最终归于平静:“怨气…源头…没了…彻底没了…”
离阙无视了众人各异的目光,对蜀山掌门道:“雾源已除,余毒需尽快净化。此地交予你们。”
“多谢二位前辈再造之恩!”蜀山掌门带领众人,挣扎着起身,行大礼叩拜,语气无比激动。
栖梧却懒得理会他们,只拉着离阙的手,低声道:“师尊,此间事了,我们是否该寻个清净处,好好‘稳固’一下弟子的心神了?”语气里的期待和暗示毫不掩饰。
离阙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这次甩开了),转身化作流光向外飞去。
栖梧低笑一声,立刻化作黑烟追上。
留下洞内一群心情复杂的修士,以及开始忙碌善后的清芷、青岚等人。
蜀山栈道的危机解除,但经由此次梵音炼心,师徒二人之间那层坚冰,似乎又融化了几分。而栖梧得寸进尺的野心,也愈发膨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