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停在小院门口，轮胎碾过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
院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云彩焦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显然已经等待多时，看到车子回来，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被张起灵小心翼翼扶下车的冯宝宝身上时，那口气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冯宝宝胸前那片已经凝固、呈现出暗褐色的血迹，如同一块丑陋的补丁，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血迹的范围……那位置……
云彩的瞳孔骤然收缩，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蓄满了，声音带着哭腔：“宝、宝宝……你……你这是……”
冯宝宝看着眼前眼泪汪汪的云彩，不解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哭。
她歪着头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像平时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或者给猫顺毛一样，动作有些生疏却轻柔地拍了拍云彩的头顶“没得事咯。”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然后，她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看向云彩，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有得吃嘞不得？饿死咯。”
云彩被她这截然不同的反应弄得一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着冯宝宝。
这时，胖子已经停好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心里明了。
他走上前，自然地揽住云彩的肩膀，带着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放柔了些：“没事了没事了，虚惊一场，咱宝儿姐福大命大！走走走，胖爷我现在就去做饭，保证让咱们宝儿姐吃得饱饱的！”
他说着，半揽半推地把还有些发懵的云彩带进了院子。
吴邪也疲惫地下了车，他看了一眼冯宝宝心口前那滩凝固的暗色血迹，喉头瞬间哽咽，但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跟着胖子和云彩往里走。
而张起灵，自下车后，他的目光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冯宝宝。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拉着她往他们住的卧室方向走，只留下一句低沉的话飘在身后：“等会过来。”
进到卧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张起灵依旧没说什么，他只是松开了冯宝宝的手，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声音有些沙哑：“先去洗个澡。”
冯宝宝“哦”了一声，很听话地拿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对她来说，身上沾了血，黏糊糊的确实不舒服，洗澡是应该的。
张起灵则没有离开，他就那样沉默地站在浴室门口。
背靠着墙壁，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神，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低沉气压，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里面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成了此刻唯一能安抚他紧绷神经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拉开，冯宝宝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件换下来的、浸染了暗红色血迹的衣物。
张起灵的目光瞬间落在她手中的血衣上，眼神骤然暗沉了一瞬，仿佛又被那刺目的颜色勾起了不久前的惊悸。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一步，伸手默不作声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件衣服，看也没看，直接走到角落，将其搁置在一个不起眼的筐子里，仿佛那是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然后，他转身，走到冯宝宝面前，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好。
“坐着。”他低声道。
冯宝宝乖乖坐好，透过镜子看着他转身又进了洗手间。很快，他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吹风筒，手上的血迹也已干净。
他插上电源，打开开关，温热的风呼呼地吹了出来。
他站在冯宝宝身后，一手撩起她湿漉漉的发丝，一手拿着风筒，动作轻柔而耐心地帮她吹着头发。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
冯宝宝也没有开口，只是偶尔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她很喜欢这种感觉，闷娃儿的手很轻，风也很暖和。
吹风机的噪音停止了，卧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张起灵拔掉电源，将吹风筒放回原处。但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俯下身，从身后轻轻圈住了坐在凳子上的冯宝宝，将下巴搁在她散发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柔软的发顶。
他的拥抱很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颤抖。
冯宝宝发出了一丝疑惑的轻哼：“嗯？”
她能感觉到身后贴着的胸膛传来的、比平时稍快一些的心跳。
张起灵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其轻柔地点在了她胸前，那个在前两个小时还触目惊心、如今却光滑平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的位置。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压抑着，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深藏的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冯宝宝低头看了看他手指点着的地方，又抬头从镜子里看了看身后他紧绷的下颌线，老实地摇了摇头：“不得痛。”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慵懒：“不过有点闷，但睡一觉起来就好多咯。”
她感觉张起灵的身体还在紧绷着，于是觉得光说“不痛”可能不够。
她抬起手，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拍了拍他微凉的手背，带着一种她特有的、直白又笨拙的安抚：
“闷娃儿，你莫怕嘛。”她侧过头，努力想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语气认真，“我真嘞不得事咯。”
张起灵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全是她身上干净的气息，那萦绕不散的血腥味仿佛终于被驱散。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他知道她不疼，知道她没事了。
但那种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血泊中、生命气息飞速流逝的恐惧，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留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需要时间，需要这样真实地拥抱着她、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和呼吸，才能一点点将那蚀骨的寒意从骨髓里驱逐出去。
冯宝宝安静地让他抱着，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黏人，但她并不讨厌。
她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些。
月光静谧，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冯宝宝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闷娃儿，”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抬头从镜子里看他，“胖子饭做好没得？我真饿咯。”
张起灵缓缓松开她，眼底那翻涌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和专注。
他伸手，理了理她耳畔一丝被吹乱的发丝。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去吃饭。”
两人走出卧室，厨房的方向已经传来了饭菜的香气和胖子洪亮的招呼声：
“来来来！开饭咯！宝儿姐，今晚胖爷我可是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