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吵吵嚷嚷地涌向公司食堂。清晨的食堂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加夜班刚起来的员工。
他们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找到了那两人。冯宝宝面前已经摆了一盘油条和几个包子，正埋头苦干。
张起灵坐在她旁边，面前只放了一碗清粥，他没怎么动，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看着冯宝宝吃，偶尔伸手将她嘴角沾到的油渍轻轻擦掉，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冯宝宝对此毫无所觉，甚至在他伸手过来时，还会下意识地把脸往他指尖凑近一点，方便他擦拭。
这旁若无人的亲昵互动，看得跟过来的几人又是牙酸又是好笑。
胖子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咬了一大口肉包子，眼睛在两人之间滴溜溜转了几圈，从两人官宣后再看这样的画面就越觉得……太他娘的和谐了！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豆浆，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吴邪，挤眉弄眼。
吴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胖子清了清嗓子，突然拔高音量，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对着正低头给冯宝宝递豆浆的张起灵和埋头啃油条的冯宝宝嚷道：
“诶我说，小哥，宝姐儿！瞅瞅你俩这腻乎劲儿！这默契，这架势……”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然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猛地扔出一颗惊雷：
“——你俩干脆直接去领证得了！还谈啥子恋爱嘛！这不明摆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反正戒指你俩早就戴上了，走了形式赶紧把事儿办了，也省得某些人再惦记！”
“噗——咳咳咳！”
张楚岚一口豆浆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捶胸顿足。
吴邪刚咬下去的包子差点噎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胖子，仿佛在看一个勇士。
黑瞎子墨镜下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竖起个大拇指像是在说“胖子，你牛逼！”
王震球更是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憋得很辛苦。
整个食堂这一角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冯宝宝咀嚼油条的“咔嚓”声。
而处于议论中心的两人——
冯宝宝正咬着一大口油条，闻言动作顿住，鼓着腮帮子，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胖子，又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张起灵，似乎在消化“领证”这个词的意思。
她眨了眨眼，眼神里是纯粹的不解，仿佛在思考“领证”和“吃油条”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张起灵……
他递豆浆的手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口出惊人的胖子。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波澜，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耳根后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明显的绯红，一直染到了脖颈。
他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那握着豆浆碗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他没有否认。
没有反驳。
甚至……在那片绯红和微微的僵硬之下，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浅的……意动？
这无声的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我靠！死胖子你……”张楚岚好不容易顺过气，指着胖子，想骂他又不知道骂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他妈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胖子看着张起灵那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窘迫”的反应，以及冯宝宝那全然不在状态的无辜眼神，得意地嘿嘿直笑，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咋啦？我说错了吗？楚岚你摸着良心说，就他俩这样，身上能挂的玩意都送过了，还用谈恋爱？直接就去民政局扯证把办咯”
吴邪看着张起灵通红的耳根，又看看一脸“与我无关”继续啃油条的冯宝宝，忍不住扶额叹气，心里却也有点好笑。他捅了捅胖子，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吧，嘴里没个把门的”
黑瞎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慢悠悠地补刀：“胖子这话话糙理不糙。哑巴，考虑一下？我看行。”
王震球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喂？民政局吗？我这儿有对新人，情况比较特殊，能不能加个塞儿优先办理一下？对，男的帅女的美，就是可能……不太爱说话。”
面对众人的调侃和胖子那“石破天惊”的提议，张起灵始终沉默着。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窗外，但那通红的耳廓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也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但这种异样的、长久的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极其反常的信号！
而冯宝宝，在吃完第五根油条，满足地喝掉最后一口豆浆后，才像是终于处理完“领证”这个信息。她用手背擦了擦嘴，看向张起灵，非常认真地问了一句：
“领证……是啥子？好吃吗？”
“……”
“噗哈哈哈——！”
这下，连一直强装淡定的黑瞎子和王震球都彻底破防，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胖子更是笑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捶着桌面，上气不接下气。
吴邪也是忍俊不禁，看着冯宝宝那一脸“求知若渴”的纯真表情，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唯独张楚岚，嘴角抽搐，额头青筋直跳，他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守着自家水灵灵大白菜的老农，眼看着就要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猪”连盆端走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怕徐三徐四直接抄起四十米大刀杀过来，第一个砍的就是他这个“监护不力”的！
“停！停！停！”张楚岚猛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哐当响，也暂时压下了那一片哄笑声。
他额角青筋直跳，指着胖子，“死胖子你闭嘴！这坐火箭都没这么快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不是，就算一撇了那也没门！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以后在公司食堂只能喝白粥！”
他又转向冯宝宝，试图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语气急切：“宝儿姐！宝儿姐你千万别听这死胖子胡说八道！他嘴里就没一句靠谱的！领证……领证那就是……就是……” 他卡壳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冯宝宝解释这个复杂的社会学兼法律概念，尤其还是在当前这种诡异的气氛下。
“就是一张纸！”张楚岚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自认为通俗易懂的解释，“没啥用！不能吃不能喝！还麻烦得很！对，特别麻烦！” 他强调着，试图抹黑“领证”在冯宝宝心中的印象。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胖子、黑瞎子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帮忙圆场，别再添乱了。
然而，他身后那几位，显然是看热闹看得正起劲，根本没打算帮他。
胖子好不容易止住笑，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看张楚岚急得跳脚，更是乐不可支，他故意唱反调：“楚岚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怎么能骗宝儿姐呢？领证那是大喜事！办好了国家还发个小本本呢，红彤彤的，多喜庆！”
黑瞎子慢悠悠地搅着碗里的粥，推了推墨镜，添油加醋：“是啊，楚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拦着，不厚道啊。”
王震球更是唯恐天下不乱，拿着手机假装查阅资料，一本正经地念道：“根据最新规定，双方自愿，携带户口本身份证，到一方户籍所在地民政局……诶，宝儿姐，小哥，你俩户口在哪儿啊？要不要我帮你们查查最近的办理点？”
而当事人之一的冯宝宝晕头晕脑的像听天书一样听着胖子说什么“红本本”、“喜庆”，又听到王震球念叨“户口本”、“民政局”，她皱起了眉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红本本？又不能吃。还要户口本？麻烦滴很。”
她总结道，“听起来比出任务还麻烦，不搞。”
她这话一出，张楚岚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觉得宝儿姐果然还是怕麻烦的。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旁边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没有看吵吵嚷嚷的胖子几人，也没有看急赤白脸的张楚岚。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冯宝宝侧脸上。
那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一些难以辨明的情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失落？还是对被“麻烦”二字轻易否决的不甘？或者，是一种更深沉的、想要将某种关系彻底锚定的执着？
他看了她几秒钟。
然后，在张楚岚试图继续“科普”领证的种种“弊端”时，张起灵突然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他看着冯宝宝，语气依旧很平淡，但内容却石破天惊：
“不麻烦。”
三个字。
简简单单。
却像一道定身咒，让张楚岚所有未出口的话卡死在喉咙里，让胖子的眉飞色舞僵在脸上，让黑瞎子和王震球促狭的笑容瞬间定格。
连一直埋头研究空碗的冯宝宝都睁着那圆碌碌地大眼抬起头，看向他。
张起灵迎着她的目光，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想的话，不麻烦。”
“……”
整个食堂角落，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张楚岚张着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了个正着，外焦里嫩，魂飞魄散。
他……他听到了什么？
张起灵……张起灵他……他不仅没反对，他他他……他居然主动说“不麻烦”？！
这他妈还是那个惜字如金、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张起灵吗？！你那高冷的人设呢？！哪去了！？被你吃了！？
胖子反应过来，激动得差点把桌子掀了，被吴邪死死按住，只能用气音嘶吼：“看见没！看见没！主动了！小哥他主动了！”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精光爆射，嘴角咧到了最大弧度，无声地拍着巴掌。
王震球兴奋地差点把手机捏碎，镜头死死对着张起灵，嘴里无声地念叨：“值了！今天真的值回票价了！重磅炸弹啊！”
吴邪看着张起灵那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专注而坚定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得，这下是真的拦不住了。
而冯宝宝，在短暂的错愣之后，看着张起灵那双仿佛如古井般无波的眼睛，她眨了眨眼。
“不麻烦啊……”她小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权衡。对她而言，“麻烦”是最大的阻碍，如果这个阻碍不存在了……
她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新选项。食堂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胖子都屏住了呼吸。
张楚岚在心里疯狂呐喊：宝儿姐！别答应！想想徐三徐四！想想我即将要迎接的那四十米的大刀啊！你忍心吗！
冯宝宝的目光从张起灵脸上，慢慢移到了他依旧泛着红的耳根上，又看了看他紧握着豆浆碗、指节有些发白的手。
她似乎从这些细微之处，读取到了某种不同于往常的信号。
“哦。”她最终应了一声，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如水。
但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让张楚岚彻底绝望的话：
“那……等你啥时候想搞了，就跟我说一哈。”
“……”
轰——！
张楚岚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彻底碎裂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徐三推着眼镜，镜片寒光一闪；徐四掐灭了烟头，拎起了办公室角落的消防斧……
“宝、宝儿姐……”张楚岚声音发颤，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子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淹没了。
“我靠！答应了！这算是答应了！”胖子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把搂住旁边的吴邪，“天真你听见没！咱们小哥有人要了！有人要了啊！”
吴邪被胖子勒得直翻白眼，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看着张起灵那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闷油瓶被人这么直白地“安排”终身大事。
“听见了听见了，”吴邪好不容易挣脱胖子的熊抱，无奈道，“你小声点，你想让小哥和宝姐儿上今天公司的独家新闻吗”
黑瞎子笑得肩膀直抖，墨镜都滑到了鼻梁上：“哎哟喂，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哑巴也有今天！”
王震球更是兴奋地记录着这一切，嘴里念念有词：“重磅消息！绝对的重磅消息！得让老肖他们也看看……”
“王震球！你敢发出去试试！”张楚岚猛地扭头，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
王震球无辜地眨眨眼，把手机藏到身后：“哎呀，你别这么紧张嘛，好事要大家一起分享~”
“分享你个鬼！”张楚岚简直要抓狂，“你们能不能正经一点！这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啥子开玩笑哦？”冯宝宝突然开口，她看着张楚岚，一脸认真，“我没得开玩笑。”
张楚岚：“……” 他感觉自己快要心梗了。
就在这时，张起灵默默的放下手中的豆浆碗，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喧闹的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张起灵转过头，看向冯宝宝，他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得仿佛要让人溺在里边。
“好。”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只有一个字。
却重若千钧。
“轰——！”
张楚岚感觉自己彻底裂开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徐三拿着厚厚一叠《员工行为规范》和《保密协议修订版》朝他走来，看到了徐四叼着烟，皮笑肉不笑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楚岚啊，解释一下，什么叫‘领证’？什么叫‘不麻烦’呀？”
完了。
全完了。
这棵水灵灵的大白菜不仅心甘情愿，连盆都自己长腿跟着“野猪”跑了！还跑得特别理直气壮！
而罪魁祸首们——胖子、黑瞎子、王震球——互相交换着“大功告成”、“深藏功与名”的眼神，笑得像三只偷吃了鸡的狐狸。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冷掉的包子，塞进嘴里，味同嚼蜡地嚼着。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
……累了，毁灭吧。
徐四的大刀……爱来不来吧。
这“家”，他是当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