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狱
昏暗的空间中有一丝的透亮，一边的白墙像是刚刚粉刷过得一样，角落里连个蜘蛛网都没有。
地板是水泥铺成的，除了能闻到一些木头发霉的味道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气味。
一个简易的木床和一张木桌，桌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不过质量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每个牢房都是由三面二十四根像男人手臂那么粗的木头围成，中间的空隙最多也只能伸出一只手臂。
这里地方宽敞，牢房的个数也并不多，除了没什么光景，倒像个精心之地。
“枝丫......”
牢狱的大门此时猛然从外部打开，随着缝隙进来的光亮也将其中的空地全部填满。
门口值守的狱卒们连忙放下手中的瓜子，下跪向来者行礼。
“参见贺太尉。”
“免礼。”贺忠轻轻抬手，后面跟随着的随从立刻向几位狱卒每人递上了几个用黑布包着的东西
几位狱卒连忙感谢，小心拘谨地接过，轻轻打开，是两块银锭。
“这是太尉念兄弟们终日在这里值守太辛苦，所以想请几位喝点子茶。”贺忠身边的随从看着他们脸上有些想拒绝又有点不舍得拒绝的样子，连忙说道
“小的多谢大人体恤。”
既然太尉身边的人已经递出了梯子，几个狱卒也就顺势而下，将贺忠引到了地字三号牢房的跟前。
“承璧，你倒是挺悠闲。”
贺忠看着面前这个只看了他一眼就又重新低头写写画画的男人说着。
“不然呢？都被弄到这里来了，我还能干什么？”说着，男人拿起了自己面前正在写画的那张纸
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肖像，五官英朗，眼睛大而有神，但眉宇间依旧紧锁着，像是有一团永远都化不开的雾气。
“这都第三年了，下笔的时候我才惊觉，他的样子我甚至都记不住了，实在愧疚。”说着，他将画重新放回桌上，扶着桌角起身
“末将商环，拜见贺太尉。”
贺忠没说什么，只是轻哼一声，就让身旁的随从将他扶起。
“我已经让那些狱卒回避了，你这套就免了吧。”
他没有理商环那套，径直坐到了那张木床上，摸着上面单薄简易的被褥。
这和传言中的廷尉狱可不大一样，贺忠心中不禁冷笑。
忽地，贺忠还没有反应过来，商环便再次的跪倒在他面前。
“还请大人相信下官，就算是为了玉卿，我也不能做搅乱会试的这一等一的蠢事。”
“起来吧，我找你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只是想问清楚，你在会试期间为什么会出没在贡院附近。”
贺忠在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不是商环做的，商环思虑周全，就算一时被旁人激得上头，也会顾及到他这个上司的处境。
当年联姻的事情就已经让朝堂上下的舆论不止，传出多种他与刘承霖不和的消息，为此王上还特地将他召进宫询问。
这次风波再起，他手下的上将军和刘承霖手下的监御史有了矛盾，外界定会再次猜测。
“回大人，我不是经常出没在贡院附近，而是我需要经常往返于宫中和市集。”
“这是为何？”
“为了颜公主。”
一听此言，贺忠是一脸震惊，他没想到商环竟然会跟他说王上单独向他派发的任务。
“末将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宫中守护公主的亡魂，但是每次供在大殿处的香火总是燃到一半就会莫名折断，所以不得已只好请求术士的帮忙。”
“那可问出缘由？”
“是的，术士一听我所说之事，就料定，是公主并不满意我们为她准备的东西，在发脾气。于是，末将便经常出入宫中和市集。”
商环就跪在贺忠脚边，一脸诚恳的看着面前的上级，谎话编得自己都要信了。
谁知，贺忠冷冷一笑，弯腰附身，凑近商环。
“商环，你当老夫得了呆傻之症，就光听那些谏官和孙秉桓的一面之词？”说着他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
“有人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人进了清樾坊！怎么，颜公主莫不是还想看个‘飞天神女’？”
飞天神女，是清樾坊最受欢迎的群舞，虽然头牌仙凝并不是领舞，但她会坐在台中央弹奏琵琶。
贺忠的意思格外明显。
他笃定商环是因为年初司马纵风那件事才会去清樾坊，去找那个连公子汐都不敢承认有瓜葛的前宁国公之女。
“大人息怒。”商环的头立刻又磕了下去“末将并没有诓骗您，末将之所以派人到清樾坊，是因为听说那里有颜公主曾经遗失的一串手环。”
“是从你那个跟仙凝姑娘一起品茶的副将那里听说吧。”贺忠此刻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商环连忙点头。
“末将虽也不信这个，但既然有此传闻，那想必是有些依据，遂想进一步打探，但无功而返。”
“你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罗绮梦？”贺忠一脸审视的看着商环，再次开口“商承璧，我想你明白王上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将你弄到这里来的。”
商环当然明白，和罗绮梦扯上关系，就有‘反叛’之嫌。
更何况，他手下的副将还为了见罗绮梦一面，现场作诗，这把柄对方不用才是傻子。
这也是为什么孙秉桓可以将会试的事全部砸到他的头上，对方就是在赌他和罗绮梦有瓜葛。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手里可以扭转劣势的机会，就是商澄颜本人提供的。
“当真，若是孙大人笃定末将曾去过清樾坊，那不妨就请仙凝姑娘亲自来说，或者去到她的闺房，一查便知。”
贺忠低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商环，半晌，他起身，大步走出了牢房。
最终却在门口停住
“老夫可向王上上书，看在他弟弟为国捐躯的份上，减一减赵玉兵牢狱的期限。”
贺忠也知道，赵玉兵当年在进大牢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再后来接到他弟弟战死，和家人失踪的消息后，便得了失心疯。
一个疯子能有多大的忧患呢？又不传染。
更何况，这个病，也缠不上无心之人。
“末将多谢大人。”
商环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很久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