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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谷丹带来的温润暖流,如同浸润干裂大地的初春雨露,舒缓着牧云经脉中因长期饥馑与煞气侵蚀而产生的灼痛与空虚。

一股远比粗劣黑面馍馍精纯丰沛的能量迅速弥散开来,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肉身,驱散了沉重的疲惫感,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宁心静气,全力运转《朽木诀》,小心翼翼地将这股外来的能量引导归入自身近乎干涸的经脉循环之中,依照功法路线周天运转,淬炼着每一寸血肉,巩固着那刚刚踏入、尚不稳固的炼气一层境界,并借此力量,缓缓逼出白日里在幽谷深处沾染的阴冷煞气。

修炼不知时光流逝,待他再次从深沉的入定中苏醒,窗外已是夜深人静,唯有清冷月辉透过破旧窗棂,洒下片片银霜。腹中依旧饱满,毫无饥饿之感,辟谷丹的效力确实非凡,远非凡俗食物可比。

然而,牧云舒展的眉头很快便微微蹙起。

在那充沛温和的能量感之下,他凭借《朽木诀》锤炼出的敏锐感知和玉简带来的超凡灵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如同美玉微瑕般的异样。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沉滞的燥热之意,如同最细腻的沙砾,伴随着能量的运转,悄然沉淀在了他几条主要经脉的某些窍穴节点深处。

这股燥热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粘腻、胶着的特性,隐隐阻碍着体内能量的完美流转与融合,甚至让他心绪偶尔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恶之感,不如平日那般清明通透。

这便是丹毒了。

牧云心中了然,并无太多意外。宗门发放给杂役弟子的辟谷丹,果然是最劣等、近乎残次的货色,杂质极多,炼制手法粗糙。这些无法被身体吸收转化的杂质与火毒,便沉积下来,形成所谓的“丹毒”。

长年累月服用,必然淤塞经脉,侵蚀道基,断绝道途。这几乎是底层修士皆知却又无可奈何的悲哀。

他尝试着催动玉简那清凉浩瀚的气息,去冲刷涤荡那几处沉淀丹毒的窍穴。

效果是有的,那沉滞粘腻之感似乎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但过程却极其缓慢,消耗的精神力甚至比炼化辟谷丹本身的能量还要巨大。简直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若是寻常杂役,对此恐怕只能徒呼奈何,要么咬牙忍受,眼睁睁看着道基被丹毒日渐腐蚀,要么彻底放弃服用丹药,依旧回归那效率低下的粗劣饭食。

但牧云不同,他怀有那神秘莫测的衍道玉简!

他心念沉凝,集中全部意识,深入沟通怀中玉简。

玉简微微一震,温润光华内敛,表面那些繁复无比的符文流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运转起来,仿佛无数无形的、极其精密的触手探入他体内经脉,开始一丝不苟地分析、解析那丹毒的具体成分、能量结构及其特性。

霎时间,一股庞杂、细微却又条理分明的信息洪流,透过玉简的神秘联系,涌入牧云的感知之中。

在那玉简近乎逆天的推演解析能力之下,那劣质辟谷丹的构成被一层层抽丝剥茧般地剖析开来:哪些是有效的草木能量成分,哪些是未经充分炼化的药材残渣,哪些是炼制过程中因火候掌控不当而产生的焦灼毒素,哪些甚至是丹房为了极大降低成本而添加的、对人体有害无益的劣质矿物粉末……种种构成,其比例、性质、危害,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呈现出来!

玉简甚至模拟推演出了这些成分不同、毒性各异的丹毒,长期累积沉淀之后,会对经脉韧性、丹田容量、气血运行乃至神魂清明可能造成的种种损害,一幕幕推演结果触目惊心。

然而,玉简的推演并未就此停止。其“衍”之大道的神妙,远不止于简单的成分分析。它开始以牧云体内的丹毒为核心,关联对比他体内已然存在的其他多种能量:

那至纯至净的星辰清辉,对这类杂质丹毒有着明显的净化涤荡作用,但过程过于剧烈霸道,需玉简全力护持方能尝试;

那地脉草木的温和厚重精气,能极其缓慢地中和化解部分丹毒,但效力太弱,周期过长;

那柴刀之上蕴含的悲凉不屈文气,竟也对这丹毒有着一定的排斥和化解之效,似乎其“清正”、“刚直”的特性天然厌弃这等污秽杂质;

而最让牧云心头骤然一紧的是——那盘踞于他肺腑核心、如附骨之疽的黑火尸毒,竟与这丹毒中的某些炽烈火性杂质及焦灼毒素,产生了某种诡异的亲和与共鸣!它们彼此吸引、纠缠,隐隐有相互结合、甚至壮大声势的趋势!

“果然如此!”牧云暗惊,背脊微微发凉。这劣质丹药,非但无益,反而可能成为滋养那索命尸毒的资粮!雪上加霜!

绝不能放任不管!必须找到化解之道!

他凝聚心神,全力催动玉简,下达了明确的指令:推演化解乃至利用体内已有丹毒之法!

玉简光华内敛,表面的太极阴阳鱼图与五行轮转虚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生灭,仿佛一个微型的、拥有无上智慧的宝库正在全力运算推演。

它疯狂地调取着之前记录储存的所有相关信息:丹房所见控火手法的精妙细节、药材投放顺序蕴含的君臣佐使之理、星辰淬体时的痛苦与收获、周易变化的玄奥轨迹、甚至那墨家机关术精密严谨的能量流转规律……

无数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知识碎片,在“衍”之大道的作用下,被疯狂地拆解、重组、碰撞、推演、验证!

时间一点点流逝,牧云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急剧消耗。

但他咬紧牙关死死坚持,他知道,若能借此机会一举解决丹毒隐患,对他未来的修行之路,意义无比重大!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玉简那近乎疯狂的推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一股清晰而深刻的明悟,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牧云的心间。

推演结果,得出三种方案:

下策,以水磨工夫,依靠《朽木诀》和玉简清气,配合大量饮用清净山泉,每日坚持不懈地缓慢冲刷、稀释、引导排出,此法最为稳妥安全,但耗时极久,旷日持久,且对后续服用丹药仍有极大顾虑,形同自缚手脚;

中策,主动寻找某些特定属性、具有清热解毒、涤荡污秽效用的灵草,如“清心三叶莲”、“冰凝露”、“地髓芝”等,设法炼制或直接吞服,可较大加速化解丹毒进程。

但此类灵草皆非俗物,生长环境苛刻,且大多有妖兽或宗门看护,以他杂役身份,难如登天;

上策,亦是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借助下一次星辰淬体之机,主动引导更磅礴的星辉入体,以毒攻毒,利用星辰之力那至阳至刚、极强的净化涤荡特性,强行炼化熔解丹毒!

此法凶险万分,对肉身强度、经脉韧性、心神意志要求极高,且必须要有玉简全力护持,稍有差池便可能丹毒未除,反引星火焚身之祸。

但若能成功,非但能彻底清除现有丹毒,甚至可能将部分被炼化提纯的杂质能量反哺自身,淬炼经脉!

牧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心神便倾向于那险中求胜的上策!他没有时间慢慢磨耗,张狂的威胁、尸毒的催命、以及对强大力量的渴望,都迫使他必须行险一搏!

而且,他对怀中这枚神秘玉简,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

然而,无论选择哪种方法,都需要时间准备。

眼下,他只能暂时忍受着那丝丹毒带来的细微滞涩与烦恶感,并更加小心地控制《朽木诀》的运转节奏,避免过度刺激它与黑火尸毒那危险的结合趋势。

接下来的几日,牧云白日里依旧砍樵不辍,同时默默体悟修炼着那自创的“先天一爻”刀法,夜晚则一边默默炼化体内丹毒,一边积累力量,调整状态,为下一次更危险的引星辉淬体做万全准备。

他服下了第二粒辟谷丹,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丹毒的沉积,也再次凭借玉简的辅助,将其负面影响艰难地控制在最低限度。

他明确地感受到,在服用辟谷丹后进行修炼,《朽木诀》的效率确实比单纯依靠粗劣饭食高出数倍,那相对精纯的能量让他的修为稳步向着炼气二层迈进。

但这丹毒如影随形,如同甜蜜的毒药,让他每一次提升都伴随着隐忧。

这一日,他送柴途经丹房山谷外围时,刻意放缓了脚步,凝神倾听。

恰好听到两名似乎是刚换班下来的丹房弟子,正站在谷口一株古松下抱怨,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带着浓浓的疲惫与不满。

“……朱师叔这几日火气也太大了些,地火脉最近本就不甚稳定,忽强忽弱,又要限期赶制那么多批‘淬体丹’供给外门,火候把控稍有偏差就在所难免嘛!”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弟子嘟囔着,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忿。

另一个年纪稍长、面色焦黄的弟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唉,师弟,少抱怨两句吧。祸从口出。这批丹药‘火毒’超标,也是不争的事实。听说已经有好几位领取了丹药的外门师兄服用后,出现了气血躁动、修炼险些出岔子的状况,上面追查下来,朱师叔压力能不大吗?咱们啊,就自认倒霉吧。”

“火毒?”年轻弟子诧异道,声音提高了些,“以往的‘淬体丹’不也杂质多了点吗?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

“这次不一样!”年长弟子急忙压低声音,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才小声道,“听负责检验的师兄透露,这次的火毒里,好像混进了一丝地火深处溢出的‘炎煞’,那玩意儿极其阴损顽固,难以用常规手法祛除,对经脉的侵蚀损害远比普通丹毒要大得多……所以朱师叔才大发雷霆,责令我们连夜调整所有丹炉的控火阵符,麻烦透了……”

两人又低声抱怨了几句炼丹的辛苦,这才唉声叹气地相偕离去。

远处的牧云,却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心中顿时掀起波澜!

火毒?炎煞?极其顽固?难以祛除?对经脉损害更大?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立刻与他自身体内的丹毒状况,以及那盘踞最深处的黑火尸毒联系了起来!

难道自己服用的这批辟谷丹中,也混杂了这种所谓的“炎煞”?或者说,那黑火尸毒的本质,与这种从地火深处溢出的“炎煞”,乃是同源或极其相似之物?!

这个猜测让他背脊微微发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之前推演出的、针对普通丹毒的方法,效果恐怕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因为属性相近,反而刺激了黑火尸毒!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仅剩的那粒辟谷丹,又猛地想起幽谷深处,那妖植根系之下缠绕的、散发着同源阴煞气息的诡异碎骨,心情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前路之艰难,远超想象。并非仅仅获取资源那么简单,每一步都暗藏陷阱,每一次选择都可能关乎生死。丹药、功法、环境、甚至自身的隐患,无不危机四伏。

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必须更深入地了解黑火尸毒的根源!必须找到彻底解决之道!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并想方设法接触到更多的知识、获取更纯净的资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丹房方向那缭绕的氤氲药气,又望了望经阁所在那巍峨寂静、藏纳万卷的山影,最终将目光投回了自己居住的、荒僻冷清的柴山。

一切的希望与风险,或许短期内,只能寄托于那兵行险着的星辰淬体上策,以及怀中那枚神秘莫测、屡次救他于危难的——衍道玉简之上了。

他不再停留,加快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尽头。

体内那丝丹毒带来的微弱燥意与沉滞感,如同无声的警钟,在他每一次呼吸间,都在提醒着那潜藏在力量增长之下的致命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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