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呈暄压力稍减,剑势愈发凌厉,两人一攻一守,竟在狭窄的通道口前暂时稳住了阵脚。剑光与针影交织,构成一道短暂的生命防线。
“这样下去不行!”李九月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目光飞快地扫过石室内越来越浓的毒雾和几乎覆盖了每一寸空间的蛊虫,“太多了!必须出去!”
仓呈暄一剑劈开数只扑来的蛊虫,重瞳扫过石室角落那些尚未开启的、更大规格的青铜罐,眼中寒芒更盛:“此地蛊巢已醒,久留必死!冲出去!”
话音未落,他猛地吸一口气,周身气势骤然攀升!握剑的手臂肌肉贲张,青铜短剑上那层薄薄的银色罡气瞬间暴涨,如同燃烧的火焰!他不再固守原地,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剑势由守转攻,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银虹,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悍然刺入汹涌而来的蛊虫洪流之中!
“轰!”
剑气爆发!狂暴的气浪裹挟着无数蛊虫的残骸和粘稠的毒雾,硬生生在密集的虫潮中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缺口!罡气所过之处,蛊虫如同被投入烈焰的枯叶,瞬间焦黑粉碎!
“走!”仓呈暄厉喝,回身一把抓住李九月的手臂,借着剑气开路的余威,将她猛地拽向通道入口!
李九月借力旋身,在冲入狭窄通道的瞬间,反手一扬!
“叮叮叮叮!”
数枚银针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在通道入口两侧的石壁上,针尾细若蛛丝的药线瞬间绷直!同时,她袖中滑出一小包暗黄色的药粉,被她用尽全力撒向身后追来的蛊虫群!
药粉触及蛊虫和毒雾,瞬间爆开一团刺鼻的黄色烟雾,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冲在最前面的蛊虫顿时翻滚着跌落,发出凄厉的嘶鸣。那几根药线,更是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后续涌上的部分蛊虫短暂地阻了一阻!
仓呈暄没有丝毫犹豫,拉着李九月在仅容一人的狭窄通道中发足狂奔!身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嘶鸣和甲壳摩擦石壁的恐怖声响,以及毒雾翻涌逼近的阴冷气息!
通道向上倾斜,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的石阶湿滑冰冷,身后的死亡气息如影随形。李九月几乎是被仓呈暄拖着向前,肺部火辣辣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甜腻腥臭的毒雾味道。她能感觉到仓呈暄紧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拼尽一切的求生意志!
幽深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就在李九月感觉双腿如同灌铅、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之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通道的出口!
“快!”仓呈暄低吼一声,再次发力!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狭窄的通道口,狼狈地滚落在主屋废墟的焦土之上。刺目的天光让李九月眼前瞬间一片模糊,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谷中虽然腐朽、却远比地下清新的空气。
仓呈暄第一时间翻身而起,青铜短剑毫不犹豫地斩向通道入口旁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剑光闪过,巨石轰然滚落,精准地堵死了那个如同地狱之门的狭窄入口!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立刻从被堵死的通道内传来,伴随着更加狂躁的嘶鸣。巨石在撞击下微微震颤,簌簌落下尘土。
暂时安全了。
李九月瘫坐在冰冷的焦土上,背靠着半截焦黑的断墙,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里衣。她看着那被堵死的入口,听着里面传来的恐怖声响,又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指尖还残留着那本染血手记的冰冷触感。
父亲呕血书写的字迹,那“金乌火种”四个沉重的字眼,还有密室中那如同活过来的噩梦般的蛊虫狂潮……这一切都在她脑中疯狂翻搅。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仓呈暄挺拔却紧绷的背影,投向山谷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仿佛孕育着无尽邪恶的灰败雾气。
“爹…”她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更多的却是一种破土而出的决绝。她从怀中取出那本染血的麻布手记,指尖拂过封面,然后,无比珍重地将它贴身收好。
她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父亲倾注了一生心血、如今却沦为蛊巢的焦土。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半埋在焦土里的一件物事上——那是一柄小药锄,木柄早已烧得焦黑,唯有那小小的、半月形的青铜锄头,在灰烬中反射着黯淡的光泽。
那是她九岁那年,父亲亲手为她打造的第一件工具。
李九月一步步走过去,弯下腰,拨开覆盖的灰烬和碎土,将那柄小小的药锄挖了出来。锄头冰冷,沾满污迹。她用自己的衣袖,一下,一下,用力地擦拭着那小小的青铜锄面,直至它显露出原本温润的金属光泽。
她握紧了小小的锄柄,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力量。她抬起头,望向那片笼罩着死亡阴影的、父亲未曾征服的山谷深处,眼神如同淬炼过的星辰碎片,锐利、冰冷,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
“爹,”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谷中呜咽的风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与承诺,“这次,换女儿替你悬壶。”
仓呈暄缓缓转过身,重瞳落在她握紧药锄、挺直脊梁的身影上。十年光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眼前这个眼神如冰似火的女子,与当年那个在师父病榻前、被自己牵着小手、懵懂又悲伤的女童,身影渐渐融合。
他沉默地走到废墟一角,俯身扒开一堆焦黑的木炭和瓦砾。片刻后,他直起身,手中多了一面东西——那是药王谷祠堂里,供奉在历代祖师牌位前的青铜古镜。镜面早已蒙尘,边缘布满斑驳的铜绿,一道深深的裂纹斜贯镜身。
他扯下自己玄色衣袍的一角内衬,用力地擦拭着布满污垢的镜面。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发出沙沙的声响。铜绿和积尘被一点点拭去,露出镜面本身模糊、扭曲的暗黄光泽。
终于,他停下动作。古镜映出他沾着灰烬和一丝干涸蛊虫血污的脸颊,也映出他身后不远处,那个握着小小药锄、目光决绝地望向山谷深处的女子身影。
仓呈暄抬起眼,重瞳越过镜面,望向山谷上方那片永远被灰雾笼罩的、铅灰色的天空。他缓缓举起那面布满裂痕、却被他擦拭出些许光亮的铜镜,镜面正对着山谷深处那无尽的黑暗与翻涌的灰败雾气,也映照着他们两人此刻的身影。
“师父,”他的声音低沉,如同从大地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撞击在死寂的废墟之上,“您未走完的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镜中那个小小的、紧握药锄的身影上,重瞳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下来,化为比青铜更坚硬、比寒铁更冰冷的意志。
“……弟子与师妹……”他深吸一口气,那声音仿佛引动了山谷间呜咽的风,带着一种开山断流般的决绝与承诺,轰然回荡:
“接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