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梵闷哼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昏黄的灯光拉长成一条条怪诞的光带，墙角的杂物堆仿佛活了过来，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去哪？
图书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思绪。
那里是全校最安静的地方，而且到了晚上，除了几个沉迷学习的卷王，基本空无一人。
他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冲出管理室，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朝着记忆中图书馆的方向跑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大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剧痛的冲击下，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断裂。
风在耳边呼啸，路灯的光芒在他视野里飞速倒退，变成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台即将报废的机器，全身的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妈的……这破系统……升级就升级……还带强制……痛觉屏蔽……功能……都舍不得送一个吗……”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用尽最后的力气吐槽。
这种感觉，比宿醉还要难受一万倍。
……
与此同时，宿舍楼下。
屋里一片狼藉。
两个搪瓷缸子碎在地上，褐色的茶水淌了一地，还冒着丝丝热气。
而那张他每天都要盘上好几遍，比自己老伴还亲的黑漆漆的桌子……
不见了！
王老头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使劲眨了眨。
幻觉？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下。
空空如也。
桌子，那张陪了他十几年，冬暖夏凉，光洁如镜的宝贝桌子，真的不见了！
他呆立了半晌，浑浊的老眼中先是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好小子……”王老头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皱纹都拧成了一团，“我老头子看你骨骼清奇，想跟“你亲近亲近”，你倒好，反手就把我桌子给顺走了？！”
他越想越气，猛地一拍大腿。
不对！那小子细胳膊细腿的，身高还没到自己下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搬走一张上百斤重的石桌？
这不合理。
……
王老头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能笑出狐狸般的脸。
李星蒙！
这个家伙，还以为他发现了一个什么好苗子，没想到是老狐狸看上了小狐狸。
“李星蒙！你个兔崽子！”王老头瞬间想通了！
他气冲冲地走到墙角，从一个破旧的铁皮盒子里翻出一个同样破旧的笔记本，看起来像是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他麻利的翻到了靠后的几页，拿出了圆珠笔。
【x年x月x日，李星蒙的弟子杜凡，偷桌子！】
记下小本本之后，他还不解气，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
过了许久，他才稍微冷静下来，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瓷片和茶水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茶都凉了……”
……
校园的另一头。
杜梵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靠着这几日的【夜袭战士】的潜意识反应，杜梵基本都是躲着人往前走。
去图书馆的念头，早在几分钟前就被剧痛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躺下。
【警告！系统核心模块开始强制升级……】
【升级开始倒计时：10，9，8……】
当脑海中冰冷的倒计时归零的刹那，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疼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呃啊——！”
杜梵再也压抑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他的大脑仿佛被扔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搅拌机，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头栽倒在路边的花坛里。
柔软的草坪和带着泥土气息的植物，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触感。
身体蜷缩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阴影里，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住地抽搐。
他像一只被丢上岸的鱼，除了徒劳的挣扎，什么也做不了。
意识在黑暗的漩涡中不断下沉，下沉……
.....
夜幕，是江杭一中真正的开端。
白日里朗朗的读书声与训练场的呼喝声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暗流中涌动的紧张与兴奋。
这便是江杭一中独有的传统——“夜训”。
一条无形的线，将整个校园分成了两个阵营。
线的这一边，是初一的新生代天之骄子。
他们是猎人，也是守卫者。
两人一组，凭借学校配发的灵力恢复药剂和自身的实力，扼守校园的各个出口，拦截任何试图“越狱”的学长学姐。
线的另一边，则是已经入学两年的初三学生。
他们是猎物，也是开拓者。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需要突破新生的封锁，前往城市边缘地带，狩猎那些在夜晚才会出现的低级异兽，获取能增强自身实力的宝贵资源。
这是一场持续整个学年的盛大“游戏”，是实力、智慧与胆识的综合考验。
新生可以借此磨炼实战技巧，赚取学生会积分；老生则能通过狩猎，为即将到来的升学大考积累最后的资本。
晚上八点，是双方约定俗成的开战时刻。
此刻，七点五十三分，学校正大门。
两道靓丽的少女身影，手挽着手，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悠闲地踱步而来。
“天欣，你说今天会有几个不开眼的学长，非要从我们这儿走啊？”短发少女苏晓晓晃了晃林天欣的胳膊，语气里满是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期待。
她就是林天欣的闺蜜，也是纪检部里的搭档。
“来多少，拦下多少。”林天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却带着几分俏皮的味道回答，视线在周围的路灯阴影和花坛暗处扫过，锐利如鹰。
“哎呀，我知道你厉害啦！”苏晓晓嘻嘻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药剂，在手里抛了抛，“不过说真的，大部分聪明的学长都会选那些偏僻的围墙，或者干脆组团从西边的小树林突破。敢从正门闯的，要么是实力强大到不屑于偷袭的真正强者，要么就是……”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促狭地看了一眼林天欣那张毫无波澜的绝美侧脸，“……别有用心的家伙。”
林天欣没有接话，只是好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江杭一中自古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说法，许多校园情侣的缘分，都始于这紧张刺激的“夜训”。
在荷尔蒙与灵力共同激荡的夜晚，一场惊心动魄的对抗，的确很容易擦出火花。
而林天欣，作为这一届新生中当之无愧的女神，自然成了许多高年级学长眼中的“终极目标”。
他们嘴上说着是为了突破封锁，但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却早已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只不过，碍于她那个实力强横、护妹心切的龙凤胎哥哥林天佑，以及前段时间那个不知死活的杜梵被当众“处刑”的例子，寻常的初三学生还真没胆子来触这个霉头。
但总有那么些自命不凡的人。
“话说回来，天欣，”苏晓晓压低了声音，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你哥今天怎么没来看你？他上次赢了那个叫杜梵之后，我感觉他看谁都像是要跟人决斗的样子，太吓人了。”
提到杜梵这个名字，林天欣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个身影。
时而是在觉醒仪式上，当众向她表白的少年；时而是戏耍般击败了哥哥的少年；时而是前不久在阴影中穿梭，身法诡异得不像新生的黑影。
这几个形象，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他暂时不会来了。”林天欣淡淡地说道。
“也对，你哥那吓人的模样，怕不是有什么心事。”苏晓晓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两人聊着天，像两只美丽的夜蝶，在路灯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那个半人高的灌木花坛深处，浓密的阴影之下，正静静地躺着一个蜷缩的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无声无息。
“叮铃铃——”
八点的钟声，清脆地响彻了整个校园。
夜训，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