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苏婉清穿过几道回廊,越往里走,环境越发清幽,连空气都似乎凝重了几分。阿蛮大气都不敢出,踮着脚尖走路,生怕自己的大脚板踩坏了地上精美的鹅卵石图案。鹦鹉也难得地安静下来,紧紧抓着小泉的肩膀,黑豆眼警惕地四处张望。
最终,他们在一处格外僻静、门口站着两个神色忧虑的仆妇的院落前停下。苏婉清示意仆妇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药味、熏香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太舒服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内陈设华丽,雕花大床上,锦被之中,躺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微弱,看起来虚弱不堪,正沉沉“睡”着。床边坐着一位衣着华贵、面容憔悴的美妇人,正拿着手帕默默垂泪,想必就是孩子的母亲,陈夫人。一位身材富态、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子(陈老爷)则在房中焦躁地踱步。
“苏小姐,您来了!”陈老爷见到苏婉清,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迎上来,随即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小泉、阿蛮以及那只明显不属于高雅场所的鹦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疑虑,“这几位是……?”
“陈老爷,陈夫人,”苏婉清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这位是小泉先生,于疑难杂症上颇有……独到之处。我特意请他来,一同为令郎诊治。”
“他?”陈老爷上下打量着小泉,眼神里的不信任几乎要溢出来。这也难怪,小泉这年纪,这打扮,跟“神医”二字实在相去甚远。阿蛮那傻大个和贼头贼脑的鹦鹉,更是拉低了整个团队的专业形象分数。
鹦鹉似乎感受到了轻视,不满地叫了一声:“嘎!看什么看!人不可貌相!”
陈老爷被这突然的鸟叫吓了一跳,脸色更加难看。
小泉倒是无所谓,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床上的孩子吸引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门口,微微眯起眼,仔细“感受”着房间里的气息流动。那股甜腻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苏婉清已经开始向小泉介绍病情,语气恢复了医者的严谨:“孩子病发已有半月。其症怪异,白日里无论如何呼唤、推搡,皆昏睡不醒,如同陷入沉睡。但一入夜,子时前后,便会自行醒来,继而精神亢奋,哭闹不止,眼神惊惧,直至天明方休,循环往复。身体日渐消瘦,诸药无效。”
她顿了顿,秀眉微蹙,继续道:“我观其脉象,白日沉细欲绝,夜间却转为弦数躁动。舌苔白腻,中有裂纹。初时判断为‘阴阳失调,心肝火旺,兼有痰湿内扰’,用了清心安神、化痰开窍的方子,如温胆汤加减,却收效甚微。城中几位擅长儿科的名医,看法与我大抵相同,或用镇惊熄风之法,或用滋补安神之方,皆如石沉大海。”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和困惑。显然,这个病例让她这个江南才女也感到棘手无比。
陈夫人在一旁垂泪道:“是啊,什么方子都试过了,人参、灵芝也不知吃了多少,可宝儿就是不见好,眼看着一天天瘦下去……白天睡不醒,晚上又像个夜游神一样闹腾,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说着又呜咽起来。
陈老爷重重叹了口气,看向小泉的目光更加怀疑,显然不认为这个年轻的“野郎中”能有什么高见。
小泉听完,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迈步走到床边。他没有像苏婉清那样先去切脉,而是先俯下身,凑近那孩子,极其仔细地观察他的面色、眼皮、甚至指甲。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轻轻扒开孩子的领口,凑近闻了闻他脖颈和衣物上的味道!
“哎!你干什么!”陈夫人惊叫一声,就要阻止。
陈老爷也面露怒容。
苏婉清虽然也觉此举有些失礼,但还是抬手制止了陈氏夫妇:“且看他如何诊断。”
小泉恍若未闻,他的鼻子微微抽动,捕捉着那丝混杂在药味和熏香中的、极其淡薄的甜腻气,这气味似乎就是从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接着,他又像只搜寻猎物的猎犬般,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他的目光扫过床幔、被褥、桌椅,最后,落在了床边小几上放着的一个精致小巧、绣着繁复花纹的香囊上,以及孩子枕着的那个看起来蓬松柔软的枕头上。
他伸出手,拿起那个香囊,放到鼻尖深深一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然后,他又不顾陈夫人快要杀人的目光,用手捏了捏那个枕头,感受了一下里面的填充物,甚至还拿到耳边轻轻揉了揉,听里面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小泉放下枕头,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他转过身,看向一脸期待的陈氏夫妇和目光探究的苏婉清,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了:
“苏小姐,还有陈老爷、陈夫人,依我看,贵府公子这病,根源恐怕不在内腑,而在外物!”
“外物?”苏婉清一怔。
陈氏夫妇也愣住了。
“没错!”小泉指着那个香囊和枕头,语气肯定,“若我所料不差,问题就出在这两样东西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