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死啦——!!!”
鹦鹉那尖锐刺耳、充满嫌弃的叫声,如同一个极不和谐的音符,骤然刺破了济世堂内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紧张与对立。这声音是如此突兀,以至于让几个正指着小泉鼻子痛斥的老医师,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得连连咳嗽,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泉更是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立刻化身壁虎爬上房梁,跟那只蠢鸟同归于尽!
然而,这荒诞的插曲,却并未改变主流舆论对小泉那“蚂蝗疗法”的全面否定。反对的声浪依旧汹涌,苏婉清的质问如同冰锥悬顶,评委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小泉孤立无援,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
就在主考医师铁青着脸,准备顺应“民意”,强行宣布取消小泉资格,并将其“请”出医会之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伴随着悲怆的哭嚎,猛地从病人榻边传来!
“爹——!我苦命的爹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侍立在旁、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子——病人的儿子,此刻竟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大厅中央!他涕泪横流,也顾不得擦,朝着评委席的方向,“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额头瞬间就红了一片。
“各位神医!各位老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俺爹……俺爹他之前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济世堂’、‘仁心堂’……江南有点名号的医馆俺们都跑遍了!可……可那些先生们,不是摇头,就是开些不痛不痒的药,都说……都说让俺准备后事了啊!”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过林沐风和石昊,又看向评委席上的诸位名医,最后,那充满血丝、带着最后一丝疯狂希冀的目光,牢牢定格在了被千夫所指的小泉身上!
“这位小神医!”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小泉几步,“俺是个粗人,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可……可刚才,只有你!只有你说出了俺爹指甲缝里的红丝线,说出了他脖子摸起来沙沙的,说出了他肚子里感觉有东西顶着的难受劲儿!这些,别的先生都没提过啊!”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小泉连连作揖:“小神医!你既然能看出这些,肯定有办法!对不对?俺爹他……他不能再拖了啊!再拖下去,就真……真没了!”
他转而再次面向评委席,砰砰磕头,声泪俱下:“各位老爷!规矩俺懂!风险俺也懂!可……可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啊!俺们认了!真的认了!就算……就算最后真的……那也是俺爹的命,俺绝不怨天尤人!只求你们,给这小神医一个机会,也给俺爹一个活命的机会吧!求求你们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争论、斥责、质疑,在这位孝子声嘶力竭的哀求和他额头那刺目的红印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是啊,病人已经被多位名医判了“死刑”。按照常规方法,几乎就是等死。而现在,有一个看似荒诞不经、风险极高的方法,至少……给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似乎触及了某些被忽略细节的“可能”。
评委们沉默了。赵老张了张嘴,看着那磕头不止的孝子,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孙长老眉头紧锁,陷入了更深沉的思索。
苏婉清看着那悲恸欲绝的家属,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维护医理正道,敬畏生命,但眼前这绝望中寻求一线生机的场景,同样冲击着她的内心。她不再看小泉,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孙长老。
压力,从对小泉个人的质疑,转移到了医会整体的道德和规则抉择上。
允许?万一失败,医会声誉必将受损,甚至可能惹上官司。不允许?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最后一根“稻草”被掐断,看着病人在等待中咽气?这岂是仁心医者所为?
大厅内陷入了另一种更为沉重的寂静。只有那孝子压抑的啜泣声和小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阿蛮在门外听得心急如焚,拳头攥得嘎吱作响,恨不得冲进去帮那孝子一起磕头。梁上的鹦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悲壮的气氛,难得地闭上了它的破嘴,只是歪着头,黑豆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良久,孙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家属意愿明确,病情已然至此……我辈医者,有时,或许也需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
他环视其他评委:“然,此法风险巨大,不可不慎。老夫提议,若施行此方案,需满足三点:第一,患者家属需签署生死状,明确自愿承担一切后果;第二,施治过程,需由老夫、赵老,以及……苏婉清侄女,三人共同在场严密监控;第三,一旦过程中出现任何危及生命的迹象,必须立刻停止!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提议,既给了小泉机会,又将风险和控制权牢牢抓在了医会手中。
赵老虽然满脸不情愿,但看着那还在磕头的孝子,又看了看孙长老坚定的目光,最终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目光再次看向小泉,那目光中依旧充满质疑,但更多了一种沉重的责任:“婉清……遵命。必当寸步不离,严密监控!”
“俺签!俺这就签!”那孝子如同听到了大赦令,几乎是扑到准备好的笔墨前,颤抖着手,在那份沉甸甸的生死状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小泉看着那鲜红的手印,看着家属那绝望中带着最后希望的眼神,看着评委们凝重而审慎的目光,尤其是苏婉清那如临大敌、仿佛要将他每一个动作都解剖分析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考核,而是一次真正意义上,性命相托的冒险!
他获得了机会,但这机会,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那只安静了半天的鹦鹉,似乎终于消化完了这复杂的局面,它扑棱了一下翅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肃穆的腔调,低声嘀咕了一句,却恰好道出了此刻所有知情人的心声:
“签状子啦……玩真的啦……嘎……吓死鸟啦……”
小泉:“……” 他这次,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