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冬季对沈侯爷来说格外难熬。
好在,他终于熬过来了。
酒楼雅间内,他咳嗽了许久,脸色涨得通红。
雅间另一边,温窈冷冷地盯着他,眼中还有不易察觉的嫌弃。
沈侯爷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忙喝了一杯温水润嗓子。
他吐出一口浊气,看向面前这个他最疼爱,也最让他自豪的女儿。
语气是罕见的慈父般温柔,“窈窈,你怎么想到约我出来?”
温窈柔柔地说:“我听说爹爹身子不好,特意给你带了些补品。”
沈侯爷感动不已,“还是你最孝顺。”
话锋一转,温窈又道:“爹爹,你可看出了侯府的衰败之相?”
沈侯爷沉默了。
想反驳,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的身子败了,沈堂性格大变,整日关在房中,不问世事。
沈烨还年幼,待沈烨长大成才,侯府估计已经腐朽成了一堆烂木头,再难重建。
温窈不疾不徐地说:“爹爹,为了自己,为了我,侯府都不能再衰败下去,至少要维持表面的繁荣,好让我将来认祖归宗。
我知道,娘亲做了错事,可娘亲跟了你二十多年,她对你的心,天地可鉴。爹爹将娘亲放出来吧。”
沈侯爷依然沉默。
温窈走到他身侧,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爹爹,我不想将来我功成名就、认祖归宗时,让人知晓我父母不睦。
还有侯夫人方氏,让她回来吧,维持侯府表面的繁荣,就算是虚假的也无妨,等我事成后,再让方氏病死,提我娘亲上位。
爹爹,你的子女中,最有出息的只有我。”
这番话,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她可不想认祖归宗的时候,认到一破落侯府中,让人耻笑。
她需要侯府虚假的繁荣,至少面子上过得去,不给她拖后腿。
事成之后,她在侯府说一不二,方氏那些人如何处置,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年纪不小了,必须开始为将来筹备了。
同时,这两人还能为她除掉她最厌恶之人,一箭双雕。
最终,沈侯爷还是抵挡不住她的撒娇,答应了下来。
回到侯府,沈侯爷将秦瑜放了出来,找人给她治腿。
又命人将沈夫人接了回来。
冷清的侯府瞬间热闹起来,添了不少人气。
沈老夫人将沈侯爷唤去,古怪地问:“你原谅她们了?”
沈侯爷脸色发绿,沉声道:“咳咳,我这也是为了侯府好。夫妻和睦、上下一心,难道不好吗?”
沈老夫人沉默了。
这当然好。
可问题是,沈侯爷甘心戴绿帽子吗?
迟疑了许久,她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摆了摆手,让沈侯爷回去了。
虽说秦瑜和沈夫人回来了,但掌家权依旧被贺媛稳稳握在手中。
那二人也没资格去抢。
侯府表面上,如昙花一现般,又重现了往日的繁华。
这些事,贺媛写在了信中,送去了江南沈妩手中。
沈妩看完,嗤笑一声,随手丢进了火盆里。
什么维系侯府表面的繁华?
分明是有人在给沈侯爷出主意,借此故意恶心她呢。
沈夫人和秦瑜都恨不得杀了她。
不过她并不打算一直住在侯府。
那人的算盘,怕是打错了。
孙巡抚的奏折送去京城之后,很快有了回音。
陛下竟派出钦差大臣,来江南论功行赏。
孙巡抚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些惶恐。
他很明白,救助难民的功劳到底是谁的。
略一思索,他唤来了孙毓蓉,和她说了钦差一事。
孙毓蓉难掩狂喜:“陛下派来的钦差大臣?太好了,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孙巡抚面上没什么喜色,“你就不怕,钦差发现了什么?或是沈妩去揭发你们?早知道,当时我就不该听你和问鹤的。”
孙毓蓉笑着走到他身后,为他捏肩,“父亲,你想的太多,反而看不清楚形势了。且不说沈妩根本见不到钦差,就说钦差会信咱们的话,还是信沈妩一个下贱商户的话?父亲,你杞人忧天了。在这江南,你是王法。”
她的话,成功驱散了笼罩在孙巡抚心中的愁绪。
是啊,在江南,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他自嘲一笑。
果然年纪大了,就容易瞻前顾后。
孙巡抚:“你和那个婳屏通个气,莫在钦差面前说漏嘴,我去准备了。”
“是,父亲慢走。”
京城会有钦差来一事,瞒不住,很快传遍了。
沈妩拿着毛笔的手一顿,“钦差?”
阿昀:“是呀,我打听过了,半个月后,钦差就到了,说是要来为难民一事论功行赏的。”
沈妩皱起眉心,思索着此事是否有长公主的手笔。
她收到长公主的回信上,只有两个字,安心。
这两个字笔锋犀利,力透纸背,更像是男人的笔迹。
不过她没见过长公主的笔迹,是以不敢妄下定论。
“娘亲娘亲,该你了。”
沈言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正在和沈言玉一起画画。
沈妩对阿昀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阿昀便出去了。
沈妩继续和沈言玉一起画画,然而一直心不在焉的。
一旁的萧恒看不下去,拿过毛笔代替她,陪沈言玉画画。
萧恒问道:“钦差来了,你不高兴?钦差可以给你一个公道。”
沈妩的脸色,算不上喜悦,“但愿吧。”
萧恒动了动唇,没再说什么。
等钦差到了,沈妩就能安心了。
半个月后,钦差走水路抵达江南。
孙巡抚带人在码头上等待。
船在码头停了许久,才见一气度不凡的男人从船上下来。
通身的贵气,让众人一眼就认出来,他便是钦差。
孙巡抚走过去,谄媚地道:“小公爷,下官扶你。”
季齐修的神情无比严肃,让孙巡抚的心里颤了颤。
这位季小公爷,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虽说在外的名声并不怎么样,可还是不可小觑。
孙巡抚小心翼翼地问:“季小公爷,可是有哪里不对?”
季齐修依旧绷着脸。
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便张开嘴。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再也控制不了,吐了出来。
他难受得快掉眼泪了。
半路上,他竟然晕船了。
这几日,几乎是在头晕和呕吐的折磨中度过的。
呜呜呜,皇帝表哥,你欠我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