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恩,这位远古的锻造半神,其存在本身便是炉乡这片炽热山川的意志延伸。
他那由冷却熔岩与永恒火焰构筑的身躯微微一动,并非惊天动地的步伐。
仅仅是那蕴含着无尽锻造法则的巨蹄,以一种契合天地韵律的姿态,轻点虚空。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随之荡漾开来。
这并非能量的粗暴宣泄,而是更为深邃、仿佛直接拨动了世界基础弦线的法则之力。
光芒并非源自奥恩,而是空间本身在其意志下产生的温润辉光。
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之力,瞬间笼罩了在场的拉克丝与波比。
两位少女只觉得周遭景象——那翻涌的熔岩、扭曲的热浪、奥恩山岳般的身影以及刘枫坚定的姿态——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般,迅速模糊、摇曳、分解。
下一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她们已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所在。
这是炉乡山腰一处巧夺天工的庭院。
依着陡峭的山势而建,石木结构朴拙而雄浑,巨大的梁柱直接取自冻土深层的铁木,岩石表面还保留着天然斧凿的痕迹,与弗雷尔卓德整体粗犷坚韧的风格一脉相承。
然而,庭院内却奇异地流淌着一种深沉的安宁与祥和。
一眼温泉在角落汩汩涌动,蒸腾着富含生命能量的热气,驱散了北境的严寒。
一些即使在魔法世界也堪称奇异的耐寒果蔬,在精心规划的苗圃中茁壮成长,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与清香。
这里俨然是一处被神力祝福的庇护所,将外界的冰封死寂与山体内部的毁灭酷热完全隔绝,自成一方静谧天地。
“静候于此,勿近山心,勿扰锻魂。”
奥恩那宏大、低沉、仿佛混合了地脉震动与熔岩奔流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清晰地烙印在她们的心神深处。
这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只有远古神只宣告规则时的绝对威严。
余音未散,那与神只沟通的微妙感应便已切断,仿佛从未发生过。
山体内部,核心熔岩洞穴。
随着拉克丝与波比的离去,空间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沉重。
唯一的声响是中央那巨大熔炉永恒的轰鸣,岩浆如同粘稠的血液在其中翻滚、咆哮,散发出足以熔化精金的热量。
光线被高温扭曲,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仿佛空间本身都在承受着炙烤。
奥恩那对如同两颗微型太阳、燃烧着地心之火的眼眸,缓缓地、彻底地聚焦于独立在场的刘枫。
这目光不再是先前那般带着一丝好奇的审视,而是转变为一种近乎剖析法则本质的深邃与凝重。
仿佛要将刘枫从血肉到灵魂,再到与他纠缠不清的符文之力,都置于锻造台上仔细观察。
“凡俗生命,血肉之躯,灵魂如烛火。”
奥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与熔炉的脉动、地火的呼吸完美共鸣,在这封闭的空间内回荡,震得人心脏都随之悸动。
“妄动世界之骨,撬动法则基石,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此乃亘古常理。”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锻锤,敲打着现实。
“汝之躯壳,如同脆弱的陶罐,却强行容纳了五股奔涌的法则洪流——‘殇之低语’那侵蚀一切的沉寂之力,‘秩序之光’那构建框架亦束缚万物的律法意志,‘生命之泉’(坚决系主符文)那近乎泛滥、不加区分的磅礴生机,‘共生之契’那紧密联结却也暗藏依赖的纽带,以及……”
奥恩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刘枫的皮囊,直接落在那枚带着虚空印记的符文上。
“……那被虚无所玷污、充斥着吞噬与归寂欲望的‘遗骸’。力量斑驳,本质相冲,甚至彼此敌对。寻常存在,莫说驾驭,便是在如此混杂而强大的法则冲刷下保持自我不灭,亦是痴心妄想。”
他的话语出现了一个极短暂的停顿,这停顿却比熔炉的咆哮更具压迫感。
那熔岩般的视线似乎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剖析,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神性层面的讶异。
“然,汝却仍能存续。意识清明,灵魂虽承重压却未崩溃。虽先前力微,对符文认知粗浅,引动时遭受反噬,却并未被其彻底吞噬、扭曲,或化为只知破坏的傀儡。”
“汝之存在本身,汝之灵魂特质,似与符文之力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容忍’。”
奥恩用了“容忍”这个词,充满了超越凡俗善恶视角的客观与疏离,仿佛在描述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
“此乃异数,偏离常理。或许,这便是瑞兹与艾尼维亚所见之‘可能’。”
刘枫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足以让山岳崩解的磅礴压力,更清晰地捕捉到了奥恩话语中隐含的深意——他并非毫无希望。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深深吸入一口那灼热却蕴含着特殊活性能量的空气,将体内因神威而微微震荡的几枚符文之力勉力抚平,肃然开口,声音在轰鸣的熔炉背景下依然清晰。
“奥恩大师,我深知世界符文的危险,它们不是温顺的工具,而是咆哮的天地之力。但我需要力量,并非为了私欲,而是为了应对那片即将席卷一切的黑暗浩劫,为了完成我必须完成的使命回家!更是为了……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
“我渴望的,是真正地理解它们,掌控它们,成为力量的主人,而非被其驱使、最终焚毁的薪柴。请您指引我,这掌控之道。”
奥恩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远比之前更长。
巨大的熔炉依旧在轰鸣,源火之心在其中沉浮变幻,明暗不定,仿佛连这神造之物也在等待神只的决断。
洞穴内的空气凝固如铁,热量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刘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声,以及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细微声响。
终于,那如同山岳碰撞般的庄严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吾手中,‘主宰’符文。此乃瑞兹托付,承载着符文之地最极致的侵略、暗影与毁灭意志。其力狂猛,其性桀骜,非心志如钢、对力量掌控臻至化境者,不可触碰。以汝现今对符文之力的粗浅理解、松散联系与薄弱掌控,贸然触及此物,形神俱灭,是唯一且注定的结局。”
他巨大的头颅微昂,目光越过刘枫,投向了那沸腾熔炉最核心处,那团不断坍缩又膨胀、散发着创造与毁灭双重极致气息的“源火之心”。
那光芒,仿佛是整个炉乡,乃至更广阔天地间锻造法则的具象化。
“力量,需以匹配的容器与意志来驾驭。脆弱的陶罐,承载不了熔岩。混乱的意志,指挥不了军队。”
奥恩的声音如同宣示神谕,每一个字都带着法则的力量。
“故此,汝之考验,便在于此。在吾之炉乡,以这‘源火之心’为砧,以汝之意志与历经锤炼的肉身为锤与胚,重新锻打、淬炼、塑造汝与现有符文之联系。剥去浮华,直面本质,化外力为本能。直至达到‘初窥门径,念动符随’之境。届时,汝之容器得以加固,汝之意志得以升华,方有那一丝资格与可能,去尝试承载‘主宰’之重。”
“考验为何?请大师明示。”
刘枫目光如炬,体内力量暗自流转,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他知道,这绝非易事,但这是他必须踏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