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另一处安全屋。这次是一栋老旧公寓楼的顶层阁楼,窗户狭小,视野受限,但好处是入口隐蔽,有多条逃生路线,且邻里关系淡漠,无人关心租客的来来去去。
梁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板上,胸口剧烈起伏。从诊所后门逃离,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换乘三次电车,最后步行二十分钟才抵达这里,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每一次街角出现的黑色轿车,每一个迎面走来目光似乎多停留了半秒的行人,都让她神经紧绷,如同惊弓之鸟。
直到反锁上门,用沉重的衣柜顶住门板,她才敢稍微喘一口气。阁楼里弥漫着灰尘和木材腐朽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白炽灯。
她顾不上休息,立刻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用于记录的、巴掌大的加密电子笔记本。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将脑海中刚刚接收到的、关于“黑狼”马库斯·沃尔夫的情报,一字不落地录入进去。
每一个单词,都像一块冰,砸在心头。
GSG9——德国联邦警察第九边防大队,世界最顶尖的特种部队之一,以反恐行动闻名,其成员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精英,精通各种武器、战术、潜入与侦察。沃尔夫出身于此,意味着他拥有最严格的军事训练背景和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
私营军事公司(pmc)——离开GSG9后,他并未选择安稳的生活,而是投身于更混乱、更不受法律约束的灰色地带。巴尔干的种族冲突废墟,中东的沙漠战火,北非的部落仇杀……这些地方是pmc的乐园,也是人性底线被不断践踏的炼狱。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并立足五年,沃尔夫手上沾染的血腥和掌握的“黑色行动”技能,远超常人想象。他熟悉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灭口、情报获取和破坏行动。
“奥丁之眼”全球安全与合规总监——这个头衔看似光鲜,实则意味着他是“奥丁之眼”这个庞大跨国资本巨兽的“獠牙”和“盾牌”。他负责保护公司最核心的机密和最重要的“资产”,同时清除一切威胁。他能调动“奥丁之眼”庞大的资源网络,包括先进的技术装备、遍布全球的情报网,以及可能存在的、受雇于pmc的武装小队。
“高度专业,手段凌厉,擅长反侦察与隐蔽行动”——这是情报源对他的直接评价。这意味着他不仅是一个战士,更是一个狡猾的猎手。他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如何追踪目标,如何利用心理战术和技术手段让对手陷入绝望。梁芳在诊所外的惊魂一瞥,那辆黑色奔驰,很可能就是沃尔夫手下,甚至可能是他本人亲自指挥的跟踪!如果真是那样,她刚才的逃脱,或许只是侥幸,或许……根本就是对方故意放水,为了摸清她的安全屋网络?
这个念头让梁芳不寒而栗。
她将“黑狼”的档案反复看了几遍,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弱点。但档案冰冷而客观,描绘出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为黑暗而生的杀戮机器。他的忠诚属于“奥丁之眼”的最高层,他的行事准则只有效率和结果,没有道德和法律约束。
这样一个人物,因为埃里克·范·戴克在临州的活动而被惊动,亲自介入……这只能说明,“种子计划”在临州的布局,对“奥丁之眼”来说,重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重要到需要动用“黑狼”这种终极武器来确保安全,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赵猛、李凡、苏晴……他们在临州面对的,将不再是张天贵残余的乌合之众,甚至不完全是鼎坤集团的打手,而是经过专业军事训练、装备精良、心狠手辣的国际pmc!双方的力量对比,几乎是碾压性的!
必须警告他们!立刻!马上!
但如何传递?她之前的加密通道还安全吗?“委员会”和“奥丁之眼”很可能已经监控了她所有已知的联系方式。那部与“渔夫”单线联系的手机,在发出激活信号后,也进入了静默状态,无法主动联系。
她想到了一个极其冒险、但或许是唯一能绕过监控的方法——利用日内瓦作为国际组织总部所在地的特殊环境。这里有许多面向公众开放的、可以匿名使用的国际图书馆和档案馆,其中一些机构的公共查询电脑,管理系统相对独立,且访问流量巨大,难以被完全监控。
她可以伪装成研究人员,去那里通过特定的、非敏感的学术数据库访问入口,跳转到一个预设的、看似是个人学术博客的加密站点,将预警信息以“评论”或“私信”的方式留下。赵猛在国内,如果能接到“渔夫”的二次提示,或许有办法看到这些信息。
但这需要时间,需要运气,更需要她再次暴露在公共场所的风险。
就在她权衡利弊之时,阁楼那部老旧的、连接着楼外门铃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随后,一个被严重干扰、失真严重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梁……女士……包裹……签收……”
梁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包裹?她根本没有订购任何东西!这个安全屋地址,她只告诉过“渔夫”的联络渠道!
是陷阱!绝对是陷阱!
她猛地扑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楼下狭窄的街道空无一人,并没有快递车辆的影子。
但对讲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干扰似乎小了一些,那个男声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放在……门口了……请……尽快……取……”
话音未落,对讲机再次被强烈的电流噪音淹没,然后彻底沉寂下去。
梁芳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安全屋位置,还用这种方式进行挑衅式的“通知”!这是警告?还是攻击的前奏?
她死死盯着楼下入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并没有任何人出现,也没有任何包裹被放下。
就在她稍微松懈,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不轻不重的撞击声,从阁楼的门外传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了门口的地板上!
梁芳的呼吸骤然停止!她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那个“包裹”,真的被送来了!就在门外!是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她刚才在窗边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门外是什么?炸弹?毒气?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她不敢开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阁楼里,只剩下她自己无法控制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那颗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心脏跳动声。
“黑狼”的阴影,第一次以如此具体、如此咄咄逼人的方式,笼罩了她。她不再只是一个调查者,她已经成为猎物名单上的一个明确目标。
而门外的那个“包裹”,就像“黑狼”舔舐过的獠牙,散发着冰冷而血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