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市。老城区,苏晴家。
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
整条小巷的路灯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大手掌给依次掐灭了一般,刹那间,整个小巷都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连空气都被这黑暗染成了黑色,浓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远处大街路口透过来的那一点点微弱光晕,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了两侧斑驳墙壁和紧闭门窗的模糊轮廓,就像是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正静静地潜伏着,等待着它的猎物上钩。
苏晴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冻结,剧烈的颤抖不受控制地从骨髓深处涌出,牙齿咯咯作响。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耳朵在绝对的寂静中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膜内轰鸣,震得她头晕目眩。
那个突然亮起又瞬间熄灭的红色光点,如同黑暗中恶魔的独眼,在她家单元门的方向一闪而过,带来的恐惧是毁灭性的。
他们就在那里。在她家门口。在黑暗中等着她。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或者意外,而是一种最直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和威胁!她所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都被对方严密地监视着。她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查,在对方眼中却如同完全透明一般,毫无隐私可言。
绝望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入冰窟的耗子,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窟窿口的光亮消失,最终被冻僵、溺毙。
时间在极度恐惧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小巷深处依旧死寂无声,那个红色的光点再也没有出现。
远处大街上传来的零星车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他们走了?还是依旧潜伏在某个角落,像蜘蛛一样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入罗网?
苏晴不敢动,也无法动。双腿如同灌了铅,冰冷麻木。
就在这时——
嗡…嗡…
她口袋里那部加密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两下。
不是来电,是短信。
在这种极致的寂静和黑暗中,这微弱的震动声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掏出手机,用身体挡住屏幕的光芒,小心翼翼地看去。
发信人依旧是那个无法追踪的号码。内容依旧简短:
“风暂歇。巷口安全。速归。”
风暂歇?速归?
这是赵猛的指令!意思是门口的威胁暂时解除,让她立刻趁机回家?!
他怎么知道的?!他一直在远程监控着她的情况?!还是…他有内线消息?!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猛地攫住了苏晴的心脏!
她没有时间犹豫和害怕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紧紧地咬住牙关,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痛苦都咬碎在齿间。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让她放弃,但她却用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
双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不住地颤抖着。那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还有那刺骨的寒冷,如同一股寒流穿透了她的骨髓,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如同一把刀子,划过她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像是被这刺痛刺激到了一般,猛地探出了头。
她瞪大了眼睛,用尽自己的目力,朝着小巷的两端望去。那黑暗的尽头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恐惧和未知,让她的心跳愈发地剧烈起来。
黑暗依旧,但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再犹豫,压低身子,如同受惊的狸猫,沿着墙根最深的阴影,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家的单元门冲去!
每一步都踩在心脏狂跳的鼓点上。每一道风吹草动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几十米的距离,仿佛跨越生死般漫长。
终于,她冲到了单元门口,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慌乱地插入锁孔,拧开,猛地拉开门闪身进去,又迅速将门死死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家里一片寂静,父母应该已经睡下了。她不敢开灯,摸黑爬上楼梯,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反锁了房门,整个人虚脱般瘫倒在床上,依旧止不住地后怕和颤抖。
过了许久,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恐惧稍退,理智逐渐回归。
赵猛的短信…那个空铺位…那些神秘的箱子…那个手腕戴表的男人…
线索虽然恐怖,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接近!
她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坐以待毙!
那个空铺位…对方还在使用!那些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那诡异的味道…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在她心中猛地窜起!
她要回去!回到那个市场!就在今晚!趁对方刚刚运完货、可能疏于防范的时候,想办法接近那个铺位,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哪怕只是闻到味道,听到声音,拿到一点点线索!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却支撑着她站了起来。
她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更加不起眼的旧衣服,将头发紧紧盘起塞进帽子里,戴上口罩。她找出父亲以前干活用的—把细长的、前端带弯钩的旧铁钎(或许可以用来撬动什么),又带上了手机和充电宝。
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再次融入了夜色。
没有走大路,她穿行在迷宫般的老城小巷中,避开所有监控探头,用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再次绕回到临港水产市场庞大的阴影之外。
深夜的市场,比之前更加死寂和阴森。呼啸的风穿过空旷的棚区,发出各种诡异的呜咽和怪响。巨大的阴影幢幢,如同潜伏的巨兽。
她心脏狂跳,但脚步却异常坚定。她凭借记忆,小心翼翼地绕到东区c棚的后侧,那里有一排用于排放废水和堆放垃圾的狭窄通道,恶臭扑鼻,但更隐蔽。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沿着潮湿滑腻的墙根向前摸去,终于来到了12号铺位的后墙。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被厚重铁锈覆盖、看似废弃多年的金属通风百叶窗,位置很高,接近棚顶。
苏晴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咬咬牙,将旧铁钎卡在墙缝和排水管之间,借助其微弱的支撑,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攀爬了上去。手指被粗糙的墙面划破,她也浑然不觉。
终于,她的眼睛勉强够到了百叶窗最下沿的缝隙。
缝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
一种极其怪异的味道,却从缝隙中隐隐约约地飘散了出来!
那不是鱼腥味,不是海水的咸味,也不是普通的霉味。
而是一种…极其浓烈、刺鼻的化学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类似某种生物组织变质腐败的恶心气味!
这味道极其诡异,闻之令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苏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死死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那冰冷的、布满锈迹的铁皮百叶窗上。
里面一片死寂。
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突然!
一种极其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低沉的、持续性的电子嗡鸣声,从深处传了出来!
非常微弱,但稳定而有规律。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持续运转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嘀嗒”声。
像是…液体滴落的声音?或者是某种电子仪器发出的提示音?
嗡鸣声…嘀嗒声…
这绝不是存放海鲜的仓库该有的声音!这更像是…实验室或者医疗场所的声音!
结合那诡异的消毒水和腐败物的味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苏晴!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从缝隙中艰难地伸进去一点点,点亮了录音功能,对准缝隙深处,按下了录制键。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手机的电量标志在黑暗中微弱地闪烁着。
她拼命地维持着姿势,捕捉着里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除了那持续的低频嗡鸣和偶尔一声的“嘀嗒”,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就在她手臂酸麻、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吱嘎——”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某个盖子被打开了?
紧接着,是一阵极其细微的、液体被搅动、晃荡的粘稠声音!
然后,又是一声更清晰的“嘀嗒”!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剩下那低沉的嗡鸣声。
苏晴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收回手机,停止了录音,再也支撑不住,从墙上滑落下来,重重地摔在潮湿的地面上,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条恶臭的通道,一直跑到远离市场的、有路灯的大街上,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疯狂地喘息,仿佛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
她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戴上一只耳机,将刚才录制的音频文件调到最大音量,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背景噪音很大,风声、自己的心跳声、血液流动声干扰严重。
但是…经过仔细的分辨和音频增强软件的初步处理…
那低沉的、稳定持续的电子嗡鸣声…变得更加清晰了!
那偶尔出现的、液体滴落的“嘀嗒”声…也隐约可辨!
甚至…在那段金属摩擦和液体晃荡的声音之后…音频软件的频谱分析图上,似乎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极其微弱、频率极高、完全不像是机械发出的、如同某种生物信号般的奇异脉冲?!
虽然转瞬即逝,几乎无法确认,但它确实存在过!
苏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消毒水的味道…腐败生物质的味道…电子仪器的嗡鸣…液体滴答声…神秘的生物脉冲…
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那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走私商品或电子设备!
那更像是…某种需要低温保存、严密防护、并且正在被某种仪器监控或维持着的…生物样本?!甚至是…活体生物组织?!
张天贵集团…那个手腕戴表的男人…他们利用这个废弃的水产市场铺位,秘密转运和储存的…竟然是这种东西?!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走私和腐败的范畴!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冰锥般刺穿了苏晴的脊椎!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和恶心!
她必须立刻把这段录音和她的发现告诉赵猛!这太重要了!
她颤抖着手,准备用加密短信将录音文件发送出去。
就在她即将按下发送键的瞬间——
她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来电,不是短信,而是屏幕本身瞬间黑屏然后又亮起!整个过程不足半秒!
仿佛…被某种外部的强电磁脉冲瞬间干扰了一下?!
紧接着!
一条新的短信,强行弹了出来!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没有任何号码显示的空白发件人!
内容只有一句冰冷的话:
“录音效果不错。下次记得换个好点的手机。”
咔嚓。
屏幕瞬间彻底黑屏!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毫无反应!
手机…被彻底远程锁死了!
苏晴僵立在空旷的街头,拿着如同砖头般的手机,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头顶蔓延到了脚底,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的呼吸,她的思维。
他们一直都知道。
他们就在旁边。
他们在看着她。
他们在嘲弄她。
绝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