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金玉妍装作为难,看了看那手钏又看了看如薏:“贞淑之前帮臣妾送经文的时候,曾见过安吉大师给皇贵妃送香炉和手钏,就是不知道昨夜刺客遗落的是不是安吉大师的那一串。”
“既然是刺客遗落的,又怎么能说是本宫的东西?”如薏脸色也愈发不好起来,她难得真正聪明一回,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呦,皇贵妃娘娘急什么啊。臣妾不过是说出事情缘由罢了,还什么都没有说呢。”金玉妍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点,从盘子里拿出了一枚方胜:“手钏究竟是谁的不好说,但是这方胜上可都是皇贵妃自己的笔迹,您不会不认得吧?”
弘历闭上眼,手中扇子越摇越快。如薏晲着他的神色,心中有些急躁——弘历哥哥不会信了吧?
想到这里,她死死瞪着弘历,一脸不可置信和震惊。
金玉妍把方胜丢回盘子里,贞淑转身递给如薏。
洒金红梅的纹路在光线下流转着矜贵的微芒,刺得如薏眼疼。她认得,这是造价不菲、专供翊坤宫使用的洒金红梅笺。金玉妍竟真敢拿这种东西做局!
她强压下翻涌的怒意,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展开了那枚方胜。
上面的字迹....竟真的与她有八九分相似!而内容,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那并非直白的情话,而是一首含蓄婉约的小诗,字里行间巧妙地嵌入了“如意”二字,更隐晦地化用了安吉的法号,透着一股欲说还休、缠绵悱恻的意味。
一股被亵渎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如薏猛地攥紧方胜,指节泛白,声音却竭力维持着皇贵妃的矜持与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嘲讽:“嘉贵妃好手段。这洒金红梅笺是贵,可宫中并非翊坤宫独有。旁人若处心积虑要仿制,或是早年存下的,也未必不能得。”
金玉妍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反驳,红唇勾起一抹早有准备的、胜利在望的浅笑,声音又软又媚,却字字如刀:“呦,皇贵妃娘娘说的是,若论存纸,各宫或许都有些压箱底的。只可惜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转向弘历,带着邀功般的乖巧:“臣妾今早恰好想起翊坤宫闹刺客这桩糟心事,想着或许能寻些线索,便特意查了内务府近期的记档。巧得很,从娘娘您封了皇贵妃那日起,内务府登记在册,东西六宫各主位娘娘处,可没有一宫、一人,支领过这洒金红梅笺呢。”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是早年存下的.....那就有些奇怪了。昔年孝贤皇后在时很是节俭,这种华贵又不常用的东西造的也少,就算有...也不是红梅的样式啊。”
言下之意,这纸,只能是翊坤宫新近流出,旁人绝无可能拥有这最新制式。
殿内死寂。
金玉妍的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如薏笼罩其中。
一直阖目摇扇的弘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金玉妍,也没有看向如薏,目光落在那被揉皱的洒金红梅笺上,又扫过那串七宝手钏,最后停留在那“情诗”的字迹上。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字迹……倒与皇贵妃的,颇有几分相似。”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如薏强撑的冷静。
她猛地抬眼看向弘历,那双惯常带着清冷或倔强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难以置信的失望和被冤枉的滔天怒火,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阴鸷的狠厉。
这就是她青梅竹马、她以为情深义重的弘历哥哥?他竟真的信了金玉妍这番漏洞百出却偏偏“证据确凿”的构陷?!他甚至还在字迹上补了一刀!
所有的辩解,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竟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看着弘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令人心寒的审视和怀疑,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了她。
解释?向一个已经预设了立场、被金玉妍牵着鼻子走的人解释?她如薏几时沦落到要如此卑微地去自证清白?
况且,这样的手段弘历哥哥早就用过一回了。
她狠狠地咽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激烈言辞,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化作一句冰冷而空洞的否认,声音干涩:“皇上,这不是臣妾写的。”
然而,面对金玉妍咄咄逼人的“铁证”和弘历那已然倾斜的天平,这句否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甚至无法完全否认字迹的问题,只能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狼狈,艰难地补充道:
“不过、字迹....确实.....与我相似。”
这句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更像是某种变相的承认。
弘历的眉头瞬间紧锁,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也消磨殆尽。
他最烦如薏这副样子!
遇事永远是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玷污了她。从前种种误会,她何曾像筠儿那样温言解释,或像金玉妍这般巧言自辩?
她永远只是沉默,或是冷硬地丢下一句“臣妾没有”,然后便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等着他去哄、去查明、去替她扫清障碍的模样!
她可曾想过,他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后宫的波谲云诡,他需要的是清晰的线索和坦诚的态度,而不是永远让他去猜、去费力地替她脱罪!
金玉妍敏锐地捕捉到了弘历眉宇间浓重的不耐,心中暗喜,立刻趁热打铁,声音依旧娇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公正:
“皇上息怒。皇贵妃娘娘既说不是她写的,那这字迹相似,许是有人刻意模仿?或是.....另有隐情?臣妾想着,昨夜翊坤宫闹刺客,动静那般大,皇贵妃娘娘当时在做什么?可有旁人能证明娘娘的清白?”
如薏被金玉妍这故作姿态的询问激得心头火起,冷声道:“本宫昨夜刚刚沐浴完毕,准备安寝。身边只有贴身宫女惢心伺候,她可为本宫作证,本宫一直未曾离开寝殿半步。”
“惢心?”金玉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暧昧不明的意味:
“惢心姑娘自然是忠心耿耿,向着娘娘您的。只是这贴身侍女的话,当作旁证尚可,若要完全取信,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