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她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仿佛高曦月口中那个“心思歹毒、装神弄鬼的贱人”与她毫无关系，高曦月那番话也并非冲她而来。
这份近乎诡异的淡然，与她前些日子在翊坤宫处置阿箬时的狠厉决绝形成了鲜明对比。
金玉妍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讥诮，苏绿筠眼观鼻鼻观心，高曦月这是连最后一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富察琅嬅看着如薏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又看看高曦月那副恨不得扑上去撕咬的架势，只觉得一阵头疼。
她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好了，既然身子好了，就好好养着。流言无稽，后宫和睦最是要紧，莫要再生事端。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行礼告退。
“娘娘，今日阳光好，臣妾想带着几位公主去御花园散心。”苏绿筠笑着看向富察琅嬅，听她这么说，富察琅嬅没有什么不愿意的，遂笑起来：“好。只是璟婋她身子不好，就不用去了。”
“是。”
御花园。
雪后初晴，御花园里银装素裹，阳光在积雪上跳跃，映得人有些晃眼。
意欢本来也想回宫的，可见如薏似乎也想去御花园便跟着一块：“许久不见姐姐，姐姐可好些了？”
如薏露出一抹人淡如菊的笑，声音轻极了：“都好，你呢？”
“我也就那样吧。一心想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皇上也一碗一碗坐胎药赏着，可就是身子弱，怀不上。”意欢低眉浅笑，那模样果真清丽婉约。
如薏笑笑，不再说话，只和海兰意欢沿着清扫出来的小径缓缓走着。她依旧戴着那只精巧的金耳饰，遮住了左耳的残缺，神情淡淡的，仿佛前些日子的血雨腥风与她无关。
意欢走在她身侧，注意到那耳饰轻声细语地关切着，海兰则稍稍落后半步，目光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雪景倒是难得，只是寒气重了些。”意欢拢了拢斗篷，试图打破三人间有些凝滞的气氛。
如薏微微颔首，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是啊，难得清净。”她目光扫过覆雪的枝桠，眼底却没什么暖意。
正走着，前方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和宫人的低语。只见苏绿筠带着几位公主，正从另一条岔路转过来，璟惗、璟瑟还有被高曦月送去太后处的璟桁都在。
她们正好在如薏回宫的必经之路上，避无可避，她们只得停下脚步，上前行礼。
“给纯贵妃娘娘请安。”三人齐声道。
苏绿筠听见动静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虚扶了一把：“都起来吧。难得雪后放晴，带孩子们出来透透气。娴妃身子可好些了？瞧着气色比前些日子强些。”
她目光在如薏的耳饰上停留了一瞬，又自然地移开。
如薏垂眸，依旧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谢纯贵妃关怀，臣妾已无大碍。”
意欢虽然清高，但是她喜欢孩子，便也笑着寒暄了几句，夸赞公主们可爱。海兰倒是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目光却几乎没离开过苏绿筠的脸。
这异样的专注被心思细腻的意欢捕捉到了，她心中微动，有些不解地看了海兰一眼。
苏绿筠自然也察觉到了海兰的目光，但她面上丝毫不显，依旧从容地与如薏、意欢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诸如雪景、天气之类。
不远处，璟瑟、璟惗和璟桁正在雪地里玩耍。
璟桁年纪最小，平时又被高曦月娇惯着，跟不上姐姐们的步子便有些着急，跑跳着去追姐姐们，脚下被积雪一绊，“噗通”一声摔倒在雪地里。
雪很厚，她并未受伤，只是新衣裳沾了雪沫。
奶娘和宫人连忙上前要扶，璟桁却自己一骨碌爬起来，小嘴一瘪，气鼓鼓地将怀中松枝重重摔在地上，大有些撒气的样子：“这里一点都不好玩！雪又冷又硬！摔得一点都不舒服！”
她环顾四周，带着被宠坏的骄纵，声音清脆地抱怨道：“都没有双喜的蛇好玩！双喜的蛇软软的，滑滑的，还会动呢！”
“蛇”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如薏脸上的淡然瞬间凝固，瞳孔猛地一缩。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冷宫的那场蛇灾。
那些冰冷的、滑腻的、缠绕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指尖发凉。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只遮掩着残缺的金耳饰，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冰冷。
站在她对面的苏绿筠，心头也是重重一跳。
高曦月宫里的双喜擅长玩蛇，这她是知道的。
但璟桁此刻在御花园、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双喜的蛇”，还带着孩子气的抱怨，这看似无心的话，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如薏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反应极快，立刻借着璟桁摔倒的事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无奈：“哎呀，瞧瞧，小四摔着了？快让奶娘看看有没有事。这雪地是滑，小孩子玩闹难免磕碰。”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璟桁，同时对着如薏等人歉意地笑了笑：“孩子们玩性大，也冻着了，本宫先带她们回去添件衣裳，暖暖身子。娴妃、舒嫔、愉嫔，你们慢慢赏景。”
说罢，苏绿筠不再多留，示意奶娘牵着还在嘟囔着“蛇好玩”的璟桁，又招呼着璟瑟和璟惗，带着一众宫人，脚步略显匆忙却又不失仪态地离开了御花园。
留下如薏、意欢和海兰站在原地。
雪后的阳光依旧清冷，但方才那片刻的“偶遇”和璟桁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却让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比冰雪更冷的寒意。
如薏望着苏绿筠等人离去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方才那一瞬间涌起的冰冷恨意，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笑着抬眼看向意欢：“抱歉，突然想起皇上今日找本宫，本宫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对着意欢微微鞠了个躬也快步离开了。
“璟桁，双喜很经常陪你玩蛇吗？”走在路上，苏绿筠没忍住蹲下身看着还有些不高兴的璟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