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的镯子带了许多年。”苏绿筠将茶盏放在一边笑起来:“期间也不知是否因为松动而送去修缮,更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已经查无可查。你身为太医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不必管那么多。”
江与斌心中一凛,立马恭敬道:“微臣明白。只是那拉氏心中奇怪,最后还是将香珠收了起来。”
“那是她的东西,收起来也不奇怪。只是照你所说那东西不是好东西,为免再伤她的身子,你可以寻个由头要来。女子最在乎的就是能不能生育了,这事太过惊悚,就不用告诉她真相了。免得人在冷宫,却又要白白伤心。”
苏绿筠明白江与斌的意思,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这事若是办好了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就看江与斌懂事不懂事了。
江与斌也明白她的意思,却仍旧有些不放心。
他知道苏绿筠身边已经有黄仁义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有黄仁义在前,他总要往后退一退。可若是苏绿筠将自己安排去别人身边,别人又总是没有她位份高,自己的前途也就和现在一样一眼能看得到头了。
他要的可不止这一点。
“娘娘,微臣明白。微臣在太医院不过是一个微末的太医,也只能为冷宫庶人或是宫人看诊,微臣愿意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还望娘娘不弃。”江与斌大着胆子叩首,却听上头传来一声轻笑。
苏绿筠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太医胆子挺大,事情还没办呢就开始谈条件了?
主仆这种关系,除非两人是一起从微末时候出来的,否则下位者总是要拿出自己的实力让上位者认可,下位者什么都没有又凭什么被上位者重视呢?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性子有些柔软的苏绿筠了。
“江太医,太医院太医众多,所有人各司其职都是规定好了的。有了什么机遇也得自己把握的住,若是自己抓不住机会又有什么用呢?退下吧。”
江与斌没想到苏绿筠居然这么干脆,说不拉拢就不拉拢了?!
年顺绥上前一步:“江太医,请吧。”
他个子高,又一向是个安静的性格,每日就是规规矩矩做自己的事情,平时都冷着一张脸,瞧着很吓人。
“娘娘,微臣——”江与斌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苏绿筠连一个眼神都没瞧过来,起身去了里间。
面前的年顺绥蹙起眉,语气都严厉了几分:“江太医,这是景仁宫,不许任何人错了规矩。”
江与斌被年顺绥“请”出景仁宫,脚步虚浮,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宫门外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纯贵妃那句“有了什么机遇也得自己把握的住”像冰锥一样扎在他心上,他也算是个聪明人,现在才反应过来纯贵妃应该是没有把话说绝,他若是继续照纯贵妃说的话办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可这样的话只怕再难以成为纯贵妃的心腹了,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内殿。
苏绿筠并未因江与斌的离去而分神。她重新拿起笔写起字来,下笔稳重,神态平和。
“娘娘。”慈心奉上一盏新茶,声音低缓:“这零陵香可真是釜底抽薪的狠招。潜邸旧事,竟埋得如此之深。”
苏绿筠放下书,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复杂:“是啊,皇后娘娘,当真是深谋远虑。从根子上断了她们做额娘的可能,再多的宠爱也如无根浮萍,撼动不了她的地位丝毫。高曦月性子骄纵,如薏更是心比天高,若她们膝下有子,这后宫.....”
她没再说下去,轻笑一声轻轻吹了吹茶汤。
富察琅嬅性格是有些犹豫的,又自己的傲气是绝对不会主动做些祸害人的事情,万一东窗事发会损害她的名誉,也会损害富察氏的名誉,这是她绝对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这么看来大约是富察氏的手笔,到底是世家大族,真是深谋远虑。
“江太医那边,会不会....”年顺绥回来后神色却有些担忧,毕竟江与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他不敢。”苏绿筠语气笃定:“他方才的话,已将自己逼到了墙角。他既点破了零陵香,贸然泄露出去,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自己。他是个聪明人,只是急了点。况且,他此刻最怕的,是本宫将今日之事透露给皇后。”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野心太大了,可惜人不是个聪明人。悬着他反倒比拉拢他更稳妥,就算他要投靠旁人也无所谓。太医院抬太医千千万,现在有齐汝、卫临,将来就是卫临和本宫座下的黄仁义,还轮不到他江与斌。”
慈心点头:“娘娘思虑周全。那冷宫下毒一事?”
“夹竹桃....”苏绿筠蹙眉:“这手段倒不高明,但胜在出其不意。冷宫那地方,一片荒芜,不过夹竹桃御花园倒是种了点,不过能下给如薏,要么是有人恨她入骨,要么是....她的苦肉计。”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这事皇上必定也会严查,至于他能不能查出来就更不关我们的事情了。这件事我们不必多插手,让赵九霄警醒着点冷宫内外,若有异常,及时来报。”
“是。”
“对了。”苏绿筠放下笔笑起来:“本宫记得黄太医瞧上了一个医术不错的新来的小太医,想收他为徒,这事让他去办吧,也好瞧瞧他的底。”
冷宫里最近总是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和淡淡的药草气息。今日当值的太医换了人,不是平日那个神情严肃、诊脉时眉头微蹙的江与斌,而是一个瞧着面生的年轻人。
这小太医圆脸微胖,身形也比寻常太医壮实些,额头上冒着细汗,跑前跑后地给其他几个被烟熏火燎或受惊疯癫的庶人看诊开药。
他那身崭新的官袍穿在身上略显紧绷,动作有些忙乱,不是差点碰倒了药箱,就是写药方时墨汁弄脏了袖口。他挨个询问症状时瞧着倒是老练,可就是有点初来乍到的紧张,瞧着就是个刚入太医院、经验尚浅的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