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富察琅嬅每次来见他，总是强打精神，握着他的手一遍遍说：“琏儿乖，额娘没事，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别怕。”
可她那极力掩饰的哀伤和眼底挥之不去的绝望，又怎能瞒过早慧的儿子？
“纯娘娘，我是不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终于，在一次富察琅嬅离开后，永琏抓着苏绿筠的衣袖，仰着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带着强忍的颤抖和一丝绝望：“他们都不让我碰书了....皇阿玛甚至都只要我...要我安康。纯娘娘，您告诉我实话，我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废了？”
富察琅嬅的安慰像易碎的泡沫，轻轻一碰就碎了，永琏根本不信。
他固执地、一遍遍地问着苏绿筠，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恐惧。
苏绿筠看着他这模样，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心疼极了。
她将永琏小手握在掌心，试图传递一丝暖意。这些日子，她看着永琏的坚强与懂事，也深知这孩子心思有多细腻敏感。
只怕...瞒是瞒不住了。
一味的粉饰太平，只会让他在猜测和绝望中更加痛苦。
富察琅嬅的回避解决不了问题，弘历的宽慰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残忍。这个沉重的真相，需要一个人来承担告知的责任，也需要一个人来做这个恶人。
苏绿筠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虽然满是泪水却不再闪躲，她坐下来看着永琏的眼睛。
“永琏。”她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却又清晰无比：“你很聪明，你若能安稳长大，顺着你阿妈额娘的心意登上大位，一定能开创盛世。只是慧极必伤，你身在皇家，总是躲不过明枪暗箭。卫太医他们....用尽了法子，可是.....”
她感觉到眼前的孩子猛地一僵。
“你真的病的....很重很重了。”苏绿筠摸着他的发顶，泪眼迷蒙：“需要一直喝药调养。以后...以后可能再也没法像从前那样骑马、射箭、读书到深夜了。”
她虽然没有明说，可这些话已经足够让聪慧的永琏明白一切。
轰——！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八岁孩童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忍耐、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呜……哇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悲嚎猛地从永琏胸腔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尖锐、绝望，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和对自己未来尽毁的无尽恐惧。
不再是平日里压抑的啜泣，而是像被困在绝境的小兽，发出凄厉至极的哀鸣。
苏绿筠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伸手将永琏抱在了怀里：“好孩子，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永琏小小的身体在苏绿筠怀里剧烈地颤抖、痉挛，双手死死攥着她背后的衣服：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啊？！我想读书！我想骑马！我想给皇额娘争气！我想做让皇阿玛骄傲的儿子啊！呜啊啊啊——！”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苏绿筠的衣衫。
那哭声里，是对曾经健康身体的无尽怀念，是对失去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的深切绝望。
苏绿筠紧紧抱着他，泪水无声地流淌，下巴抵着永琏的发顶，感受到怀里孩子那撕心裂肺的悲痛和绝望的颤抖，心也跟着碎了又碎。
富察琅嬅的这些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她就细细照顾过了，生下来后也时常探望，从前重华宫孩子不多，她又没有孩子，总是将富察诸瑛的孩子视如己出，也同样在乎富察琅嬅的孩子。
这些孩子几乎都是她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她又如何不心疼？
“哭吧，永琏，哭出来。纯娘娘在，纯娘娘抱着你....哭出来就好了....”她不停地低声安抚，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成为这绝望中唯一可以依靠的港湾。
她知道，这一刻的痛苦无人能代他承受，懂事的永琏也绝对不会将这样的痛苦表露给富察琅嬅徒惹她伤心。她所能做的，就是在他坠入这无边痛苦时，紧紧抱住他，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殿内只剩下永琏那令人心碎的嚎啕大哭和苏绿筠温柔的、带着哽咽的安慰声。
这哭声，是一个孩子天真世界的彻底落幕，也是对这场深宫阴谋最惨痛的控诉。
而苏绿筠的怀抱，是这绝望深渊里，最后一点带着泪水的温暖。
转眼就是又一年的开春，弘历陪着太后在园子里散步。
“哀家听说有官员贡了些江南闺秀进宫做了优伶。”太后瞧着眼前开的正好的花，随意地聊了起来：“你登基多年，一直都不愿意选秀，现在想开了？”
“儿子不过是想调些聪慧机灵的，养在皇额娘身边供您开心。”弘历笑着回答，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哼。”太后轻哼一声，也无意戳破他，只顺着他的话说道：“那看来皇帝心中是有人选了？”
弘历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大家闺秀，儿子也不曾见过，只要额娘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太后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弘历想在朝臣面前留个不近女色、勤政爱民的好名头，又舍不得漂亮姑娘，愿意让她掺和这事情，她也自然会把握机会再挑个可心的进来。
上一个白蕊姬如今是一宫主位儿女双全，已经不怎么死靠着弘历的宠爱活着了，再加上她性情豁达又护短，在下人面前也有些分量。
这样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可白蕊姬这几日却有些不开心。
她知道惢心对那小情郎情根深种，谁知道自己几次三番要让她出宫成亲去她都不肯，说的多了就跪下来哭求说：“奴婢对冷宫里头那位的恩情还没有还干净，怎么能舍了她自行离去？”
气的白蕊姬头晕，不由得怒骂起来：
“是本宫对你还不够好吗？让你做本宫身边的大宫女给足了你体面，平日里什么好的都没落下你吧？银钱也赏了不少，你就这么惦记那个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