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黄绮沄身死,宫中小小地沸腾了一下。
大家都没想到她从前性子也算温和,死的却这样热闹。弘历念在她失子悲痛这么做情有可原,不追究她意图杀害宫妃的罪过,将她好好安葬至裕陵。
璟桁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带去祭礼的时候也只是呆呆地看着棺椁:“额娘,这是在干嘛啊?”
高曦月蹲下身抱着她低声解释道:“这里头睡着的是你的亲额娘,她要走了,你来送送她。”
“亲额娘....”璟桁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酸涩无比,小小的她不懂这种情绪,只觉得难受:“额娘,我好难受....”
“好孩子....好好为你亲额娘哭一场吧。你小的时候她没少为你操心,冬日的厚袄、夏日的薄衫她都没为你少做。你喜欢布偶,她就给你做小老虎;你喜欢看花,她就带你去御花园散步。”
高曦月从来都没有这样温柔过,她一点点说着璟桁幼时没有印象的事情,希望能稍微补偿这可怜的母亲。
“花花....”璟桁心里隐隐约约有抹鹅黄色的倩影,抱着她站在阳光底下笑眯眯地对自己说:“你瞧,这是小树....这是小花....”
她那时候还太小太小,只知道有人陪着自己玩,却根本不知道那是谁。
今时今日才懵懂地明白,那是她的额娘。
“呜啊啊啊啊——”她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年纪虽然尚小,却也明白自己的亲额娘离开了。
高曦月紧紧抱着她,心中悔恨。黄绮沄到底没有的罪过自己,平时对自己恭恭敬敬,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女儿能亲近一点。自己却深怕她仗着生母的身份将璟桁从自己身边夺走,一直防着她,若不是如此,她是不是就不会心力交瘁、油尽灯枯?
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失去额娘。
可现在后悔也没用,说什么都晚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对璟桁好,护她一生周全,以此来告慰黄绮沄在天之灵。
苏绿筠和陈婉茵从延禧宫出来,呼出一口郁气往自己宫里走去。
“方才瞧四公主哭的伤心,也不知道仪嫔能不能看见。”可心嘟嘟囔囔的,很替黄绮沄打抱不平:“贵妃要是能让公主和仪嫔亲近,仪嫔肯定不会死了。”
“我能理解黄绮沄,也能理解高曦月。”苏绿筠心中虽然伤怀,却能理解两位母亲的担忧和恐惧。
可心没想到她没和自己“站在一块”立即瞪大了眼睛:“娘娘您还理解贵妃!贵妃有什么好理解的.....”
苏绿筠捏捏她的脸,陈婉茵也笑起来,她能和苏绿筠关系这么好,主要是因为她们性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贵妃很爱四公主,就算四公主不是她亲生的,她也将四公主当成了自己的全部。”
“可四公主毕竟是仪嫔的女儿,她害怕。害怕有一天公主会因为血缘的关系离开自己,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格外惶恐不安。但她又是个没脑子的,不知道能用什么办法缓解心中的恐惧,就只好粗鲁地杜绝仪嫔和公主的一切接触。”苏绿筠继续道:
“如今仪嫔殁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前有多么可恶。”
回到宫里慈心有些无奈地上前禀报:“娘娘,二公主今日与三公主学完画又去了寿康宫寻四阿哥,午膳和晚膳应该也不在宫里吃了。”
“随她去吧。端皇贵太妃那里小点心多,她们流连忘返也是正常。”苏绿筠轻笑,随后又伤感起来。
可心噘着嘴,小小声“哼”了一句:“娘娘之前还气愤贵妃的所作所为呢!”
苏绿筠与陈婉茵一道坐下,戳了戳可心的肚子,装作生气的样子:“真是让我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现在也打趣到我头上啦。”
“奴婢说的是事实!”可心笑起来坐到苏绿筠腿边替她捏了起来,有些疑惑道:“娘娘以前看不惯贵妃,现在为何又能理解她了呢?”
“我现在也不喜欢她跋扈这一点没有变,也不会变。”苏绿筠摸摸她的头,又看向陈婉茵语气沉沉:“只是我今日看璟桁那样哭泣,就想到璟惗。若是诸瑛姐姐回来要从我身边带走璟惗.....我只怕也是不肯的。”
陈婉茵明白她的心思,富察诸瑛一生下璟惗就没了气息,所以这孩子直接就抱给了苏绿筠。这么多年,苏绿筠对璟惗倾尽心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可心沉默下来。
她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不肯的。可璟惗是富察诸瑛的亲女儿,她怎么能私自地强留公主在景仁宫呢?
“娘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却明白了苏绿筠为什么能理解高曦月了,只是她相信如果是娘娘绝对不会像高曦月一样极端、刻薄。
“从前....”慈心见苏绿筠有些伤怀,出声安慰她:“太后娘娘也遇见过相似的事情。昔年娘娘家中遭了难,被迫离宫,将端淑长公主托付给了敬贵太妃。”
几人都抬起头看她,她笑笑继续道:
“敬贵太妃同样将端淑长公主视作己出,后来太后娘娘回宫,二人生出不少龃龉,太后娘娘受端皇贵太妃劝导,请敬皇贵太妃照顾公主,直至公主出嫁。到今天为止,太后与太妃、太后与公主、公主与太妃之间感情颇深,可见这样的事情是能和平解决的。”
“娘娘不是霸道的人,哲妃娘娘亦然,若真遇见这样的事情,必然不会再现贵妃与仪嫔的惨剧。”
她声音温和,三言两语就带着苏绿筠从那牛角尖中走了出来:
“倒是我糊涂了,却没想过这些。”
“你那样疼爱璟惗,这些都是寻常。”陈婉茵也安慰她,况且她深知苏绿筠与富察诸瑛关系要好,是昔日太后太妃、今朝贵妃仪嫔都比不得的:“况且哲妃若见璟惗今日过得这样好,心里也一定会安慰。”
提起富察诸瑛,苏绿筠就又想起了永璜。
永璜第一次来景仁宫是那样欢喜,如今居然只剩沉默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