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惊澜
凌晨三点,城市陷入沉睡,唯有暴雨统治着整个世界。密集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吞噬。
冯进是被小腿上一阵刺骨的凉意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以为是睡姿不好踢开了被子。然而,当他下意识地伸手往床边探去时,指尖触到的却不是柔软干燥的床单,而是一片冰冷、黏腻的湿漉。
心里猛地一咯噔,睡意瞬间驱散大半。他猛地坐起身来,双脚直接踩进了冰凉的积水里,水深几乎没及脚踝,那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他嘟囔着,心脏怦怦直跳,慌忙伸手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卧室的景象,冯进顿时愣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浑浊的污水已经淹没了整个地板,水面上漂浮着拖鞋、报纸、以及其他一些轻飘飘的杂物。他那双放在床边的棉布拖鞋,正像两艘迷你的孤舟,随着水波缓缓荡漾。水并不清澈,泛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土黄色,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和淤泥的腥气。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书桌下的电源插线板半浸在水中,几个充电器的指示灯还在水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一股强烈的触电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几乎是跳着脚,小心翼翼地避开插线板的位置,蹚着冰水,冲到墙边,一把拔掉了空调和所有电器的电源总开关。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暴雨的喧嚣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提供着短暂的光源。
他蹚着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窗边,“哗啦”一声用力拉开了窗帘。
窗外,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倾泻。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线和闪电的照耀,他看到整个小区已成一片汪洋。地面早已不见踪影,停车位上的车辆像一个个黑色的甲壳虫,泡在水里,水位几乎没过了大半个轮胎。绿化带的灌木丛只露出一点顶梢,在湍急的水流中颤抖。垃圾桶被冲倒,里面的垃圾散落出来,在水面上打着旋儿。
冯进心里一沉,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他第一时间抓起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照着他焦急的脸。他首先拨通了物业值班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十几声,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他的神经。就在他以为无人接听准备重拨时,电话被接起了,一个睡意朦胧、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谁啊?大半夜的!”
“我是7号楼二单元的冯进!家里全是水,已经淹到脚踝了!整个小区好像都淹了,你们赶紧采取措施啊!开排水泵啊!”冯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但语速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消化这个消息,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语气慵懒:“下这么大雨,有什么办法?等雨停了水自然就退了。老天爷的事,我们能有啥办法?”
“什么?!”冯进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等雨停了?我家电器家具都泡在水里了!损失谁负责?你们至少应该紧急启动一下排水泵吧?!”
“排水泵?”值班人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老早就坏了,报修过多少次了,上面没批钱修,我们有什么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懂吗?等着吧,雨停了就好了。”
“喂!你……”冯进的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对方竟然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冯进愣在原地,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感席卷了他。他再次拨打电话,里面却只剩下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窗外暴雨依旧,屋内积水冰冷。
冯进望着不断从门缝底下渗入的、汩汩的污水,知道指望不上别人了,只能先自救。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找出几件旧t恤和毛巾,死死堵住门缝。然后翻出平时洗衣服的大塑料盆,挽起裤腿,开始一盆一盆地往厕所里的马桶舀水。
机械重复的动作,冰冷的污水,窗外无休止的暴雨声,以及内心不断翻涌的愤怒和无助,交织成了这个漫长而狼狈的夜晚。汗水混合着溅起的污水,让他浑身湿透,分不清是冷是热。
两个多小时后,天边隐隐透出一丝灰白,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屋内的水位停止了上涨,但依然顽固地停留在脚踝附近。他的复合木地板已经被泡得翘起了边,书桌的桌腿明显发胀,墙角的踢脚线也开裂了,露出里面难看的水泥坯。
天亮时分,雨完全停了,积水开始缓慢地通过不知道哪个隐秘的渠道退去,在地板上留下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淤泥和各种难以辨认的细小污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
冯进疲惫不堪地坐在家里唯一一张没被完全淹没的餐椅上,看着满屋狼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他。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他拿起一看,是物业发来的群发消息:
“各位业主:因昨夜突发极端暴雨,导致小区部分低洼区域出现短时积水,此属不可抗力自然灾害所致。请大家自行清理户内积水,注意安全。物业中心将尽快组织力量恢复公共区域卫生,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不可抗力?自然灾害?”冯进看着这条消息,气得几乎笑出声来。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上个月的业主微信群里,还有好几位业主反映小区排水系统老化、排水泵疑似失效的问题,当时物业的官方回复是“已记录,并已列入本季度维修计划,将向上级申请资金”,然后便没了下文。
现在出了事,一句轻飘飘的“不可抗力”就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他换上一身干旧的旧衣服,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腔的怒火,决定立刻去物业办公室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