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余波荡漾
韩小雅出院那天，医院门口围满了记者。周亚文特意安排了两位女警护送，才让他们从侧门安全离开。
别理会那些报道。王婷警官递给她一顶棒球帽和口罩，过几天就会有新热点，人们就忘了。
但韩小雅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忘记。肋骨上的伤会愈合，但那些羞辱的话语、嘲笑的嘴脸，早已如烙印般刻在记忆里。
回到家，妈妈做了一桌她爱吃的菜，却几乎没动筷子，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弟弟好奇地问：姐姐，电视上说你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什么是校园暴力？
韩小雅的手抖了一下，筷子掉在地上。父亲连忙岔开话题：吃完饭姐姐要休息，别问东问西的。
午饭后，门铃响了。林雨和林晓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欢迎回家。林雨轻轻拥抱她，班里同学联名写了信，大家都支持你。
韩小雅接过厚厚的信封，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没想到除了林雨姐弟，还会有其他同学站在自己这边。
徐莜婷她们...她犹豫着问。
已经被拘押了。林晓说，我父亲说案子很快会移送检察院。
林雨拉着韩小雅的手：学校成立了反校园暴力小组，想请你当顾问，等你身体好了再去。
韩小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顾问？
你最有发言权啊。林雨笑了笑，而且新来的心理老师想见见你，说是免费的咨询。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客厅，三个少年坐在地板上，聊着学校里的变化。韩小雅发现自己竟然笑了，真正的笑，不是那种强颜欢笑。
晚上，父亲接到了一个电话，表情变得凝重。挂断后，他转向韩小雅：徐家提出和解，愿意赔偿所有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条件是...我们出具谅解书。
什么意思？韩小雅问。
就是说如果我们原谅徐莜婷，法院可能会从轻判决。父亲叹了口气，周队长说尊重我们的选择，但他个人建议不要妥协。
韩小雅想起徐莜婷踩在她胸口时那张扭曲的脸，想起那些被传播的视频，想起两年来的每一个噩梦般的日子。
她听见自己说，我不要他们的钱，我要她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父亲紧紧抱住了她：好，那我们就不和解。
第二天，周亚文登门拜访，带来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我们在徐莜婷手机里发现了更多证据。他拿出一个U盘，不仅有你的视频，还有其他受害者的。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韩小雅并不惊讶。徐莜婷的恶行从来不是针对她一个人，只是她坚持得最久，受到的伤害也最深。
有几个家长听说你站出来后，也愿意让孩子作证了。周亚文继续说，这个案子可能会成为校园暴力典型案例。
徐莜婷会坐牢吗？韩小雅直截了当地问。
周亚文沉吟片刻：年满十六周岁要负刑事责任，但考虑到是未成年人，可能不会太重。不过有了犯罪记录，她出国留学的计划就泡汤了。
这对徐莜婷那样的千金小姐来说，或许比短期拘留更痛苦。韩小雅莫名感到一丝讽刺的快意。
周亚文离开前，给了她一张名片：局里的心理咨询师，专门负责受害者辅导。有时间可以去聊聊。
韩小雅接过名片，轻声道谢。
一周后，韩小雅在父亲陪同下来到市公安局，正式做案情陈述。接待她的是女警王婷和一位温柔的女性心理咨询师。
陈述过程中，韩小雅几次哽咽，但坚持说完了全部细节。王婷认真记录，不时递上纸巾。
你很勇敢。咨询师在结束后对她说，很多受害者一辈子都不敢直面施暴者。
韩小雅摇摇头：如果不是林晓他们帮忙，我可能还在沉默。
但最终站出来的是你自己。咨询师微笑道，这才是最重要的。
离开公安局时，他们在大厅遇到了林远副局长。他刚从会议室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穿制服的高级警官。
韩同学，身体好些了吗？林远亲切地问。
韩小雅点点头：好多了，谢谢林局长。
案子进展很顺利。林远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省厅已经把这个案子列为校园暴力典型，准备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专项整治。你的勇气不仅帮了自己，还可能帮助无数和你一样的孩子。
韩小雅从未想过自己的遭遇会有这样的意义。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不幸的受害者，但现在，林远的话让她看到了一丝光亮——也许这一切痛苦真的能换来一些改变。
回家的路上，父亲突然说：厂里给我调了岗位，不用上夜班了，工资还涨了些。
韩小雅惊讶地看着他。
厂长说是特殊照顾父亲苦笑一声，我猜是徐学斌的意思，想软化我们。
你会接受吗？韩小雅问。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我需要这份工作，但不会因此妥协。正义不是用钱能买的。
韩小雅握住父亲的手。她突然明白，自己的坚强来自哪里——是这个普通工人父亲用他朴素的正义感一点一滴浇灌的。
晚上，韩小雅久违地登录了许久不用的社交账号。收件箱里塞满了消息，有同学的慰问，也有陌生人的鼓励。其中一封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韩小雅，我是李雯。谢谢你站出来，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韩小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那些沉默的大多数，那些和她一样受过伤害的人，都在等待一个打破沉默的契机。
窗外，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韩小雅想起心理咨询师的话：创伤不会消失，但你可以学会与它共处，甚至让它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
她拿起笔，开始写一篇新的作文，题目是《沉默的代价》。这一次，她不再害怕被人看见，不再担心报复。因为她知道，有人站在她身后——父亲、林雨一家、周队长，还有那些终于敢发声的同学。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终于说出了那句：爸爸，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