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临界点
第二天清晨,韩小雅在离家还有三个路口的地方下了父亲的电动车。
今天放学我来接你。父亲揉了揉她的头发,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
韩小雅勉强笑了笑:学习有点累。
等父亲走远后,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有她所有的压岁钱和昨晚从妈妈首饰盒里的一对金耳环。手指摩挲着信封边缘,她突然很想转身跑掉,跑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但她只是站在原地,等双腿停止颤抖后,慢慢走向学校。
校门口,值日生正在检查仪容仪表。韩小雅低头快步走过,却被徐莜婷拦住了去路。
钱呢?徐莜婷伸出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像刚沾过血。
韩小雅递出信封,徐莜婷当场打开,看到金耳环时挑了挑眉:不错嘛,终于学乖了。
视频...韩小雅声音发抖。
放心,只要你继续这么懂事,视频会很安全的。徐莜婷凑近她耳边,不过今天放学后留下来,我们需要你帮个小忙。
韩小雅的心沉了下去:什么忙?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徐莜婷笑着走开了,留下韩小雅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文课。韩小雅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脑海中全是徐莜婷那句需要你帮个小忙。上次她这么说的时候,是让韩小雅在考试时传答案给她。
韩小雅,请朗读下一段。李老师突然点名。
她慌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课本昨天被红墨水毁了。前排的林雨悄悄把自己的书推过来,韩小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开始朗读。
下课后,林雨拉住她:放学后能留下来吗?学生会想找你谈谈。
韩小雅心里一紧:谈什么?
关于徐莜婷的事。林雨压低声音,有几个同学愿意作证了。
韩小雅睁大眼睛:
暂时保密。林雨看了看四周,但这次我们真的有证据了。
韩小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两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任何反抗都会招致更猛烈的报复。但看着林雨坚定的眼神,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放学后图书馆见。林雨说完就去上下一节课了。
韩小雅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她渴望结束这种噩梦般的生活;另一方面,深深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如果这次又失败了怎么办?
午休时间,她独自躲在实验楼后的长椅上啃面包。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了她。抬头看见林晓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盒牛奶。
给你。他递过一盒,在旁边坐下。
韩小雅迟疑地接过牛奶,小声道谢。两人沉默地吃着各自的午餐,气氛出奇地不尴尬。
我见过很多类似的事。林晓突然开口,我父亲...养父处理的案子里,有很多受害者一开始都不敢报警。
韩小雅捏紧了牛奶盒:我不是案件,这里也不是公安局。
但原理是一样的。林晓转向她,施暴者依赖的就是受害者的沉默和恐惧。
你不知道徐莜婷家在学校的影响力。韩小雅摇头,她父亲是校董,去年有个老师因为批评她,第二个月就被调走了。
林晓的眼睛眯了起来:所以更需要外部干预。
你父亲会管这种事?韩小雅忍不住反问,一个初中生的校园纠纷?
如果是系统性、长期的校园暴力,而且有确凿证据,他会管的。林晓认真地说,特别是如果学校不作为的话。
韩小雅想说些什么,但上课铃响了。林晓站起身:放学后见。这次,请相信我们。
整个下午,韩小雅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每次教室门打开,她都以为是徐莜婷来找麻烦了。但奇怪的是,徐莜婷和她的跟班下午都没来上课。
放学后,韩小雅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图书馆。林雨和林晓已经在等她了,还有三个她没想到的人——平时沉默寡言的数学课代表张毅,体育委员王浩,以及曾经也被徐莜婷欺负过的李雯。
我们决定向学校正式举报徐莜婷。林雨开门见山,已经有五个人愿意作证。
李雯点点头:她上学期把我锁在厕所隔间里整整两小时,我有医务室记录。
她强迫我帮她作弊。张毅推了推眼镜,我手机里有录音。
韩小雅惊讶地看着他们,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愿意站出来。林晓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举报信,如果你愿意,可以签名。我们会直接交给校长,抄送教育局。
韩小雅的手开始发抖:如果...如果学校还是不管呢?
那就走法律途径。林晓的声音很坚定,校园暴力已经入刑了。
韩小雅看着那份举报信,内心挣扎得厉害。一方面,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解脱机会;另一方面,根深蒂固的恐惧让她不敢迈出这一步。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
林雨看起来有些失望,但点点头:明天给我们答复。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进行下去。
走出图书馆,韩小雅长舒一口气。天色已晚,校园里几乎没人了。她快步走向校门,却在拐角处被一股大力拽进了体育器材室。
黑暗中有几道呼吸声,然后灯突然亮了。徐莜婷、刘乃芸和孙之琪站在她面前,脸色阴沉。
听说你要告我?徐莜婷一把揪住韩小雅的头发,贱人,谁给你的胆子?
韩小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有...
没有?徐莜婷甩了她一耳光,李雯那个贱货都招了,说你们约好了明天一起去找校长?
韩小雅这才明白为什么下午徐莜婷没来上课——她是在审问其他人。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视频我已经发出去了。徐莜婷拿出手机晃了晃,全校都能看到你的精彩表演。
韩小雅的世界轰然崩塌。她跪坐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徐莜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过,如果你明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是你诬陷我,我说不定会考虑原谅你。
韩小雅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徐莜婷恶魔般的笑容。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都逃不出这个噩梦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哽咽着问出这个困扰她两年的问题。
徐莜婷似乎很惊讶她会问这个:因为你最会忍啊。她蹲下来,像抚摸宠物一样摸着韩小雅的头发,欺负别人他们会告状,会转学,只有你...一直在这里。
这个答案如此简单,又如此残酷。韩小雅突然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忍让和沉默,恰恰成了徐莜婷选中她的原因。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林晓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保安。徐莜婷立刻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韩小雅同学突然晕倒了,我们送她来休息...
保安狐疑地看着她们,林晓已经扶起韩小雅:需要去医务室吗?
韩小雅摇摇头,挣脱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器材室。她听到林晓在身后喊她的名字,但没有回头。
校门口,父亲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女儿狼狈的样子,他连忙迎上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韩小雅扑进父亲怀里,两年来的委屈和痛苦终于决堤。她哭得撕心裂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有人欺负你?父亲的声音变得严肃,告诉我是谁。
韩小雅抬起头,看着父亲关切而愤怒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两年来的第一个反抗决定:
爸爸,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