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越界
许小雅站在酒店浴室镜子前，机械地刷着牙。镜中的女人眼睛浮肿，脖子上有一处她极力忽视的红痕。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却冲不走昨晚的记忆碎片——王黎明的手，昂贵的威士忌味道，电梯里越来越近的呼吸...
她突然弯腰干呕起来，牙膏泡沫混着唾液滴入洗手池。手机在床上震动，她不敢去看是谁——周清扬？还是王黎明？或者是母亲，再次催促她去见那个条件很好的张叔叔儿子？
昨晚庆功宴后的事像一场模糊的噩梦。她记得自己喝了太多，记得王黎明说要送她回家，记得电梯里他突然的吻...然后就是酒店房间，她半推半就的抗拒，最终被酒精和长期积累的软弱打败。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王黎明今早离开前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别担心，我知道分寸。
许小雅用冷水拍打着脸。她二十八岁，不是天真的小女孩，昨晚完全可以拒绝。但内心深处，她知道这不是单纯的酒后乱性——三个月来，王黎明给她的关注、机会和暗示，早已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而周清扬越来越远的背影，则成了最好的肥料。
手机又响了。许小雅深吸一口气，走出浴室。是周清扬的信息：下周想去坊城看你，有时间吗？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一周时间足够掩盖痕迹吗？或者她应该坦白，结束这段已经名存实亡的关系？
正当她犹豫时，一条新消息跳出来：出版社催稿，可能去不了了。对不起。
许小雅既感到解脱，又被一阵尖锐的失落刺痛。她回复：没关系，工作重要。发出去后，她盯着这句话，突然意识到它多么准确地概括了他们关系的现状——总是没关系，总是工作重要。
办公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许小雅走进分行时，几位同事突然停止交谈，对她露出古怪的微笑。王黎明的助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递给她一杯咖啡，眼神闪烁：王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王黎明的办公室门关着。许小雅敲门时，手心渗出冷汗。
进来。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黎明站在窗前，背对着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关门。他说，依然没有转身。
许小雅轻轻关上门，站在原地不动。
总行决定提拔你为信贷部副经理，王黎明突然说，年薪涨百分之四十，加上奖金。
许小雅惊讶地抬头，我...才来不到半年...
我说了，你很有潜力。王黎明终于转过身，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当然，需要有人推荐。
阳光太刺眼，许小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明白这个背后的代价。
为什么是我？她轻声问。
王黎明走近几步，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让许小雅胃部抽搐。因为我喜欢你...的聪明。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你知道在这个行业，跟对人有多重要。
许小雅没有躲开。她想起周清扬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想起他熬夜写作时疲惫的侧脸，想起母亲尖刻的质问他养得起家吗...这一切突然变得无比遥远。
我需要考虑...她低声说。
王黎明的手滑到她颈后，轻轻捏了捏。当然，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不过别太久，机会不等人。
走出办公室，许小雅直接去了洗手间。她锁上隔间门，无声地哭泣起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清扬发来的最新小说片段——他曾说过，这本书是献给她的。
许小雅没有点开。她擦干眼泪，补好妆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镜中的女人眼神陌生而坚定，像是已经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
当晚，她独自坐在公寓阳台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红酒。坊城的夜景璀璨如星海，远处海面上的灯塔有规律地闪烁，像某种密码。许小雅想起大学时和周清扬去露营，他们躺在沙滩上数星星，计划着未来的家要有大大的书房，放两人的书...
手机亮起，是王黎明的信息：考虑好了吗？
许小雅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她想起今天人事部同事羡慕的眼神，想起母亲每次电话里的催促，想起周清扬越来越少的联系...酒精在血管里燃烧，冲淡了最后一丝犹豫。
她回复道，然后关掉了手机。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许小雅突然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一句话：于是我们继续奋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断地向后推，直至回到往昔岁月。但她的往昔，已经像远处的灯塔一样，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