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荀彧失势来投,却仍端着名士架子,令他愈发不快。
“大王,荀文若乃当世名流,若以礼相待,必能收天下士族之心……”
陈宫在旁低声劝谏。
吕布眼波微动,强压怒意,堆出几分笑意。
“文若不必多礼!”
他起身下阶,亲自搀扶荀彧,朗声道:“得文若相助,何愁曹贼不灭,天下不定!”
待荀彧以礼,对跪着的曹植、曹彰却视若无睹。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满面窘迫。
“文若素有王佐之才,不知可有奇策助本王诛灭曹贼?”
吕布执手相询,状甚诚恳。
“破曹妙计,尽在此卷。”
荀彧含笑从怀中取出一册,献于吕布。
吕布展卷,见五个大字赫然在目:
《九品中正制》
“此乃……”
他握着竹简,面露困惑。
“曹贼已据天下三分之二,大王仅拥雍凉二州,强弱悬殊。”
“凭二州之力固守尚可,欲灭曹贼,无异于以卵击石。”
“欲扭转乾坤,唯广纳天下反曹英杰,聚群贤之智,方可制胜!”
“此制乃陈群所创,实为收揽人心的不二法门!”
“彧敢断言,推行此制,天下义士必云集响应,助大王成就大业!”
荀彧言辞激昂,将九品中正制说得神妙非常。
吕布听得心潮澎湃,急展细览。
吕布的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呵,这九品中正制,说穿了就是要本王向世家低头。难怪荀彧如此卖力。
不过无妨,只要能助我夺取天下,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略作思忖,吕布突然拍案叫绝:妙!文若此策甚合我意。传令下去,即刻推行此制!
殿中顿时暗流涌动。陈宫等人暗自心喜,荀彧更是如释重负。此刻在他心中,天下姓吕还是姓刘已不再重要,只要世家能与君王共治......
大王,眼下曹贼被牵制在阳平关,正是我们推行新制、招揽豪杰的大好时机。荀彧继续进言,待天下英才归附,挥师东进指日可待!
吕布听得心花怒放,连缺了门牙的伤嘴都不觉得疼了。正得意时——
父王!大事不好!吕玲绮仓皇闯入,孟达将军急报!阳平关已失,全军退守斜谷口!
殿内欢笑声戛然而止。
什么?!吕布瞠目结舌,整个汉中......都丢了?
一旁荀彧也呆若木鸡,方才的宏图大计瞬间化作泡影。
蜀地第一险关阳平关竟然失守?马超统率两万余精兵,为何还会败退?
吕布猛然惊醒,拍案怒吼。
吕玲绮低声将战局演变细细禀报:曹烁突袭定军山,魏延斩落严颜首级,汉中全境告急,马超不得已退守斜谷...
定军山?
吕布急扑向地图,指尖在羊皮卷上反复摩挲,终于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山头标记。
他眼中充满不解,这座籍籍无名的山丘,如何能成为扭转整个汉中战局的关键?
区区定军山...
怎能让整个汉中落入曹烁之手?
他攥紧拳头喃喃自语,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 !
你来说说这定军山到底暗藏什么玄机?
** 冷汗涔涔:臣只知此山位于阳平关东南,确有威胁关隘之险,但实在不解曹烁占此山头,竟能导致全军溃败...
砰!
案几在重拳下震颤。
马孟起!
本王如此器重于你,将汉中托付...
还有你司马懿!平日自诩算无遗策,这次竟又被曹贼玩弄于股掌!
雷霆般的怒斥在大殿回荡。
** 噤若寒蝉。
陈宫冷眼旁观。
王上息怒。
当务之急是令马超率残部撤回关中。
曹军必取道潼关来犯,臣建议立即增派兵力巩固潼关、武关、蒲坂三处要塞。
唯有荀彧保持镇定,躬身献上良策。
汉中是孤王耗尽心血才从张鲁手中夺取的疆土,怎能轻易让给曹烁那小子!
吕奉先对众人劝告置若罔闻,拍案怒吼道:即刻传令,调集关中全部兵马前往斜谷与孟起联军,定要收复汉中!
文若闻言面色骤变。
公台与另一谋士同样大惊失色,纷纷起身欲进谏。
都给孤住口!
吕奉先猛然挥袖,厉声喝道:不夺回汉中孤誓不罢休,再有妄议军机扰乱军心者——斩!
三位谋士相顾骇然,只得噤声退下。
这场军议最终以秦王乾纲独断收场。
群臣退出后,公台邀文若至自己府邸小叙。
自兖州别后经年,不想今日竟能再度同殿为臣。
公台唏嘘不已,亲自为故友斟满酒盏。
文若摇头叹息:确是天意弄人,谁曾想你我竟会共事秦王。
二人举杯对饮。
公台忽压低嗓音:文若兄何必遮掩,你并非真心归附秦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
文若反诘道:莫非公台兄当真认定吕奉先是明主,才尽心辅佐?
公台一时语滞,继而露出苦涩笑容。
若非当年曹孟德在兖州屠戮士族,我何至于引狼入室迎奉先入主。
曹孟德虽有雄才,却推行寒门法家之道,与我士族儒门势同水火。
吕奉先虽暴虐无谋,但自知出身微贱,对我等名门之士礼遇有加。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说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公台推心置腹,将埋藏多年的心事尽数道出。
文若听罢默然长叹。
倒是文若兄当年力保曹孟德,如今为何背弃曹氏?
公台试探着追问。
袁本初四世三公,若其得天下必行禅代之事。
曹公家世不及袁氏显赫,我料其即便问鼎天下,亦不敢行废立之举,当会继续尊奉汉室。
“正因如此,我愿追随曹公效命。”
“曹公在世尚能制约豪族势力,若曹公离世,曹家权柄必将尽归世家所有。”
“届时便会演变成天子与世家共掌朝政的格局。”
“此方为社稷永固之良策!”
荀彧敞开心扉,剖白胸臆。
言至此,他神色转黯,眉宇间尽显痛惜。
“怎奈曹公骤陨沙场,竟让暴虐无道的曹烁窃据大位。”
“天下世族惨遭屠戮,天子沦为掌中傀儡。”
“汉室气数已尽,眼见这江山就要改姓曹氏。”
“于我而言,谁登帝位、国号是否为汉皆无足轻重。”
“纵使贩夫走卒可为君,唯独曹烁这豺狼之辈绝不可君临天下!”
“哪怕让吕布得江山坐龙庭,也比曹烁强胜万千!”
荀彧不再掩饰,声色俱厉向陈宫揭开底牌。
“文若所言极是!”
“这天下谁都能当皇帝,唯独曹烁不配!”
陈宫须发戟张,断然道:“今日我二人再度联手,拼却身家性命也要阻那曹烁篡国!”
言罢向荀彧伸出右掌。
荀彧胸中豪气激荡,当即伸手相握,两只手掌在帐中紧紧交叠。
...
斜谷南麓,魏军连营。
吕布率三万铁骑出斜谷再取汉中,与马超部众合兵。
曹烁自后方增调数万大军,集十万人马将吕布六万秦军困于谷中。
两军对垒,战云密布。
魏军王帐内,一名戎装女将单膝跪地。
“末将班淑,西域长史班勇胞妹,叩见魏王!”
公元918年,庭帐内外鸦雀无声。
班氏少女单膝触地,甲胄上积着厚厚的尘沙,双手抱拳深深埋首。她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却遮不住指节处冻结的血痂。
有意思。
鎏金案几后传来玉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曹烁拨弄着酒樽上的螭纹扣环,青铜器皿在他指间泛着幽光。从玉门关到中原,沿途十六道烽燧皆已废弃。你这一路——他忽然倾身,悬垂的十二旒藻珠在少女眼前晃动,是怎么活下来的?
西域的朔风似乎还凝在少女的喉间。当她开口时,沙粒从干裂的唇间簌簌落下:
贵霜铁骑已踏碎葱岭积雪。他们用弯刀挑着于阗王的头颅,把龟兹的佛窟改成了火祆祭坛。
帐中兽炭爆出噼啪声响。班淑脊背绷得笔直,像张拉满的柘木弓:现在他们的马蹄印,正烙在楼兰城墙的落日影子里。
许褚展开的羊皮地图上,西域长史府的朱砂印正在褪色。曹烁的指尖划过疏勒河流域,那里的墨迹正被新渗入的靛蓝蚕食——那是贵霜人喜欢的颜色。
当年班定远在疏勒城头架起大黄弩时...郭嘉忽然咳嗽起来,熏炉青烟缠着他素白的袖口,贵霜人连马鞍都在发抖。他抹去唇边酒渍,如今他们敢来,不过是因为汉室的旌旗...
话音戛然而止。铜雀灯台投下的光影里,曹烁的佩剑正在案几上投下龙雀形的暗影。那正是当年班超佩剑的形制。
曹烁转向班淑,目光微沉:听闻令兄班勇曾向吕布俯首求援,今为何转投本王帐下?
话音里透着几分诘问之意。
班淑坦然相对:西域长史府只认汉家旗号。中原谁主沉浮,于我而言并无二致。吕布踞凉州,近在咫尺,家兄自然先向其求援。
她说至此,眼中闪过一丝愤懑:奈何吕布器量狭小,其谋士司马懿更视我西域为鸡肋,非但不劝主驰援,反主张弃之不顾。家兄无奈,只得求告魏王。
曹烁听罢,眼角浮现赞许之色。这些汉家将士远戍绝域,不问中原风云变幻,心中唯系一事——替汉家守住这片疆土。此等气节,令人动容。
本王征伐四方,为的是奠立曹氏基业。曹烁神色肃然,而尔等死守西域,为的是汉家山河。论境界,本王不及班将军与西域将士。
班淑倏然抬首,眸中闪过惊诧。昔日吕布视之如敝履,今朝魏王竟道自愧不如。这位年轻霸主的胸襟气度,确非常人可比。
西域乃汉家故土,岂容贵霜染指。曹烁话锋一转,然吕布盘踞凉州,本王纵有意相援,终究是远水难救近火。
班淑面色凝重,传达西域危急形势:贵霜大军压境,西域长史府仅剩三千将士恐难久持。而吕布雄据雍凉,坐拥秦岭天险与潼关要塞,末将忧心大王难以速胜,恐不及驰援西域。这番直言不讳的话语,道出了她对关陇战局的忧虑。
曹烁斩钉截铁回应:剿灭吕布乃本王之责,固守西域是尔等使命。纵使玉石俱焚,本王必亲率雄师出玉门,为西域将士讨还血债!这番铿锵誓言让班淑精神振奋,抱拳立誓:得魏王此诺,西域将士虽死无憾!
众将目睹班淑离去,不禁感慨:班家世代镇守西域,满门忠烈。若班氏兄妹殉国,实乃朝廷重大损失。曹操捻须沉吟:吕布依托秦岭潼关天险,我军欲破关入陇确非易事。如今其陈兵斜谷虎视汉中,我军虽可固守,但要主动出击亦非轻松。郭嘉点头附和,帐中弥漫着凝重气息。
诸将皆颔首称是。
眼前这道秦岭天险,于众人看来,实乃难以跨越的天然屏障。
曹烁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冷哼道:孤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