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爬的过程,如同在死亡边缘行走。
岩壁陡峭湿滑,布满了尖锐的琉璃碎片,稍有不慎便会失足坠入下方翻涌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能量云雾。李逸将肉身力量与控制发挥到极致,十指如同铁钩,深深嵌入岩壁缝隙,每一个动作都轻缓而稳定,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周围是沉睡的星骸之海。那些扭曲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怪物近在咫尺,有的如同巨大的金属蝙蝠倒挂在岩壁凸起处,有的如同多节肢的蜈蚣盘踞在裂缝之中,更有一些仿佛是由熔岩和碎星拼接而成的庞然大物,匍匐在稍远处的平台上,每一次呼吸都带起混乱的能量流。
它们散发出的集体恶意与饥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力场,压迫着李逸的精神。他紧守灵台,将自身气息与生命力波动压制到最低,如同真正没有生命的岩石,缓慢而坚定地向下移动。
怀中的“定星”残镜滚烫得惊人,镜面之上,那道黑色纹路疯狂扭动,镜灵沉睡的意念中,那归家般的渴望与星塔散发出的死寂悲伤不断交织、冲突,让李逸的心神也备受煎熬。
他能感觉到,这座残破的星塔并非完全“死亡”。在那死寂的星辰之力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不甘的意志!仿佛一个垂死的巨人,仍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李逸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汗水浸透衣背,又被体表流转的星辉蒸干。力量在持续消耗,精神更是紧绷到了极限。终于,他抵达了那斜插入岩壁的星塔主体断裂处附近。
近距离观看,这座星塔的宏伟与残破更是触目惊心。塔身使用的银色金属非金非玉,上面铭刻着无数复杂玄奥的星辰符文,即便经历了如此劫难,大部分依旧清晰,流转着微弱的光华。巨大的裂口如同狰狞的伤疤,边缘参差不齐,内部幽深黑暗,仿佛通往巨兽的腹腔。
而在裂口边缘,攀附的星骸数量达到了顶峰!它们如同密集的藤壶,层层叠叠,几乎将整个裂口覆盖!一些体型较小的星骸甚至直接钻入了塔身的裂缝之中,似乎在啃食、汲取着什么。
必须进入塔内!修复残镜的契机,以及可能存在的“观测者”线索,必然在塔身核心!
李逸观察着裂口处星骸的分布,寻找着间隙。他发现,这些星骸虽然密集,但并非毫无规律。它们似乎对塔身某些依旧散发着微弱抗拒力量的符文区域有所避讳,形成了些许相对稀疏的通道。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如同最灵巧的壁虎,沿着一条由残存符文之力形成的、星骸相对较少的路径,向着那巨大的裂口缓缓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钢丝上。他能清晰地“听”到星骸那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摩擦又仿佛灵魂低语的声响,能感受到它们散发出的、冰冷混乱的星辰波动。
就在他即将触及裂口边缘的刹那——
“嗡——!”
整个星塔残骸,猛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直透灵魂的震颤!
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意志的苏醒,一声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充满了无尽悲伤与愤怒的……悲鸣!
这悲鸣无声,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冲击力!李逸只觉得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差点从岩壁上脱手!怀中的“定星”残镜更是剧烈震颤,镜面光华爆闪,那黑色纹路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收缩,又猛地扩散,镜灵传递出的意念充满了痛苦与共鸣!
而更可怕的是,这声来自星塔本身的悲鸣,仿佛惊醒了周围沉睡的星骸!
攀附在裂口处的无数星骸,它们头颅位置的暗红漩涡猛地亮起,齐刷刷地转向了李逸所在的方向!那冰冷、混乱、充满了贪婪与毁灭的意志,如同亿万根针,瞬间将他锁定!
暴露了!
“嘶吼——!”
离他最近的一只形如巨型金属螳螂的星骸,率先发出了刺耳的嘶鸣,刀锋般的前肢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斩向李逸的头颅!
与此同时,周围数十只星骸也同时暴动!能量射线、骨刺、阴影触手……各种攻击如同疾风骤雨,瞬间覆盖了他所在的那片区域!
避无可避!
李逸眼中厉色一闪,知道再也无法隐藏!他体内所剩不足三成的星殛之力轰然爆发,暗银星辉如同爆炸般扩散开来,强行震开了最先袭来的几道攻击!
“星辉护盾!”
凝练的护盾瞬间撑起,抵挡着如同潮水般的后续攻击,发出密集如雨的爆鸣!护盾剧烈荡漾,明灭不定!
他双脚猛地蹬踏岩壁,不再攀爬,而是如同离弦之箭,主动冲向了那布满星骸的裂口!既然隐藏不了,那就只能硬闯!
“滚开!”
他双拳齐出,拳罡如同两颗咆哮的星辰,将挡在裂口处的两只星骸狠狠轰飞,身体顺势如同游鱼般,从那瞬息出现的空隙中猛地钻入了星塔内部!
身后,是无数星骸愤怒的咆哮和疯狂涌来的身影!
一入塔内,光线骤然黯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与尘埃混合的陈旧气息,以及那股无处不在的、死寂而悲伤的星辰之力。塔内空间极其广阔,到处都是坍塌的金属结构、断裂的能量导管和散落的、失去光泽的仪器碎片。
李逸来不及细看,身后追兵已至!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狂暴的掌风将入口处追得最近的几只星骸暂时逼退,同时身形向前急掠,寻找着掩体和解围的机会。
塔内的星骸数量同样不少,它们被闯入者惊动,从黑暗的角落、坍塌的废墟中钻出,加入追杀的行列。
李逸在残破的廊道与厅堂间亡命穿梭,依靠着残存的星辉护盾和精妙的身法,险之又险地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他的力量在飞速消耗,伤势也在不断增加,左肩被一道能量射线擦过,留下焦黑的痕迹,右腿被一只潜藏的影傀撕开一道口子,阴寒之力不断侵蚀。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他必须尽快找到星塔的核心,或者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将心神与“定星”残镜紧密相连,感应着那同源力量的召唤。残镜指引的方向,是向着塔身更深处,那倾斜向下、仿佛通往地底的方向。
他不再犹豫,循着指引,不顾一切地向深处冲去。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他看到了更多战斗的痕迹,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和能量灼烧的印记,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奇异血迹。他甚至在一个巨大的厅堂中,看到了几具被晶化、保持着战斗姿态的……人形遗骸!他们身着与星塔材质类似的银色制服,虽然早已失去生机,却依旧散发着不屈的意志!
是巡天司的遗骸!
李逸心中震撼,却无暇哀悼。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前方的星骸也被不断惊动。
终于,在冲破一道半坍塌的、铭刻着巨大星辰图案的金属大门后,他闯入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精密金属环嵌套构成的球形仪器,仪器表面布满了星辰轨迹般的刻痕,但此刻,这仪器大部分已经黯淡破损,中央部分更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撕裂,露出里面复杂而焦黑的内核。
而在那破损的球形仪器下方,静静地悬浮着一团……如同液态星光般、不断流淌变幻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纯净与浩瀚气息的能量源!这能量源的光芒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从仪器裂口处不断渗透进来的、丝丝缕缕的暗红污染能量!
星塔核心!或者说,是核心残留的最后本源!
与此同时,怀中的“定星”残镜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渴望!镜面光华自主亮起,那道黑色纹路疯狂挣扎,镜灵那沉睡的意念发出了近乎哭泣般的悲鸣与呼唤!
就是这里!
李逸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不顾身后已然追至大厅入口、发出震天咆哮的星骸群,用尽最后的力量,扑向那团液态星光!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团星光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破损的球形仪器猛地一震!一道混合了星塔最后意志、无尽悲伤以及……一丝被漫长岁月和归墟污染扭曲的疯狂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裂口中冲出,瞬间将李逸笼罩!
“闯入者……窃贼……归还……力量……”
不再是单纯的悲鸣,而是清晰的、带着贪婪与毁灭的意志冲击!这星塔残留的意志,在绝望与污染中,似乎也发生了某种畸变,将一切靠近核心的存在,都视为了掠夺者!
李逸只觉得灵魂仿佛要被这股扭曲而庞大的意志撕碎、同化!他的动作瞬间僵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仿佛看到了星塔崩塌、星辰陨落、亿万生灵哀嚎的恐怖景象!那团近在咫尺的液态星光,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诱人却致命的毒药!
内外交困!前有畸变星塔意志的吞噬,后有无数星骸的利爪!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万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的“定星”残镜,仿佛被这同源却畸变的意志彻底激怒,猛地爆发出贯穿虚空的清澈镜光!
镜光不再仅仅是为了净化或防御,而是化作了一面……映照真实的明镜!
镜光笼罩住李逸,也笼罩住那团液态星光与那畸变的意志!
刹那间,李逸眼前的幻象破碎!他“看”到了——那团液态星光深处,隐藏着一枚布满了细密裂纹、却依旧散发着不屈微光的……菱形晶体!那是星塔真正的、未曾被污染的核心印记!
而那畸变的意志,其根源并非星塔本身,而是缠绕在核心印记之上、如同黑色血管般不断搏动、试图将其彻底侵蚀污染的……一团拥有生命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暗红阴影!那阴影的气息,与外面的星骸、与吞噬者、与归墟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狡猾!它才是导致星塔悲鸣与畸变的罪魁祸首!
“定星”残镜的镜光,如同无影灯,照出了隐藏在最深处的……真实!
与此同时,残镜传递出一段残缺却无比急切的意念:
“净化……核心……方能……唤醒……塔灵……得见……观测……”
李逸瞬间明悟!
修复残镜的关键,不是直接吞噬那团被污染的本源,而是要先净化星塔的核心印记!唯有唤醒真正的塔灵,才能得到修复残镜的方法,甚至……找到“观测者”的线索!
而净化核心的关键,在于摧毁那团寄生的、活的暗红阴影!
他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强行从那扭曲的意志冲击中挣脱出一丝清明,不再去触碰那团液态星光,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尽数灌注于“定星”残镜之中,镜光凝聚如实质,化作一柄纯粹由秩序与净化之力构成的……精神之刃,狠狠斩向那缠绕在核心印记上的暗红阴影!
“以巡天之名——斩邪!”
镜光之刃,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作用于那无形的污染之源!
“吱——!!”
一声尖锐到超越听觉极限、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惨叫,从那暗红阴影中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