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被彻底掀开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庙宇里显得格外刺耳。一道微弱的天光混着尘埃投射下来,在通往地下室的石阶上切割出一块模糊的光斑。李逸像一尊石像般紧贴在墙壁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只有握着铁戟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戟尖对准了洞口方向,蓄势待发。
他能听到上面那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然,发现这个隐秘入口也让来者感到意外和紧张。短暂的停顿后,一只穿着破烂草鞋的脚,试探性地踩在了最上层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不是军靴,也不是利落的夜行履,是草鞋?李逸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杀意并未消退。在这乱世,穿草鞋的未必是善类,也可能是伪装。
那只脚停顿了片刻,似乎在下决心。接着,一个身影开始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向下移动。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光,李逸勉强能看到那是一个身材瘦小、佝偻着背的人影,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老迈。
是个老人?还是……孩子?
就在那人影下到石阶中段,半个身子探入地下室黑暗的刹那,李逸动了!他如同蛰伏的猎豹,身形暴起,没有发出任何预警,左手如电般探出,目标直指对方的咽喉,意图将其瞬间制伏!在情况未明前,他需要活口来获取信息。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瘦小身影在李逸动的同时,竟也反应奇快!他(或她)似乎对黑暗环境极为适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硬抗,而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以一种不符合其外表年龄的柔韧性猛地向后一仰,同时右手抬起,一道微不可见的银光闪过,直刺李逸探来的手腕!
是匕首!而且手法刁钻狠辣!
李逸心中一惊,手腕急速回缩,险险避开那点寒芒。对方的反应速度和反击的果断,绝非普通村民或流民所能拥有!
就这么一耽搁,那身影已经借势向后翻滚,重新退上了几级台阶,拉开了距离。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对峙着,彼此都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那充满警惕和杀意的眼神。
“你是谁?”李逸压低声音,声音沙哑而冰冷,铁戟横在身前,封锁了对方可能突击的路线。他没有再贸然进攻,对方的实力让他心生警惕。
那瘦小身影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急促地喘息着,似乎在平复刚才的惊险。片刻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沙哑和惊疑的女声响起,这声音似乎想伪装苍老,但细微处仍能听出一丝清亮:
“你……你不是‘狐眼’的人?那你为何在此?”
狐眼!又一个与“狐影”相关的词!李逸心中巨震,对方果然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而且,她把自己误认成了组织的人?
这是一个机会!李逸心念电转,决定顺势试探。他保持着冰冷的语调,反问道:“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那女子(李逸此刻基本确定对方是女性,尽管伪装过)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李逸话中的真假。她警惕地没有靠近,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若是‘狐眼’大人派来的,当有信物为凭。若非……阁下最好速速离去,此地非善地,卷入其中,恐有杀身之祸。”
信物?李逸立刻想到了怀中那块刻着诡狐图案的木牌。但他不敢轻易拿出,这可能是确认身份的凭证,也可能是催命符。他冷笑一声,模仿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信物?你也配看?倒是你,鬼鬼祟祟,在此意欲何为?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戟下无情!”
他故意流露出杀意,试图施加压力。
女子似乎被李逸的强硬态度镇住,又或许是投鼠忌器。她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我是来取东西的。‘老地方’埋着的东西。你若非‘狐眼’之人,取了东西便走,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便请出示信物,以免自误。”
取东西?老地方?李逸目光迅速扫过这间空荡的地下室,除了那几个破陶罐和墙上的壁画,并无他物。东西埋在地下?他心中一动,难道慕容雪指引他来此,真正的目的是这女子要取的“东西”?
“东西?”李逸故意拖长了语调,试图套取更多信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独吞?”
女子似乎有些焦急,语气带着一丝恳求:“东西对你我或许无用,但对我至关重要!是一份……名册。关乎许多人的性命!求阁下高抬贵手,若肯行个方便,小女子日后必有重谢!”
名册?关乎性命?李逸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似乎触及到了“狐影”组织的核心秘密!他强压住内心的波澜,继续扮演着神秘莫测的角色:“名册?哼,说得轻巧。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我可以指给你看!就在那第三个陶罐下方!”女子急道,似乎生怕李逸不信。
李逸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是墙角那堆破陶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心中权衡利弊:如果女子所言属实,这名册必定价值连城。但如果这是陷阱呢?
最终,对情报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必须赌一把。
“你,退到洞口去。”李逸用铁戟指了指上方,“背对着我。若敢妄动,格杀勿论!”
女子似乎松了口气,依言缓缓退到洞口下方,背对着李逸,表示没有敌意。
李逸保持警惕,慢慢移动到第三个陶罐旁。他用铁戟小心地拨开陶罐,下面果然是松软的泥土。他用匕首挖掘了几下,很快,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他迅速将包裹取出,揣入怀中。整个过程,那女子都背对着他,没有异动。
“东西我拿到了。”李逸沉声道,“现在,告诉我,‘狐眼’是谁?‘狐影’又是什么?你为何要盗这名册?”
女子身体微微一颤,低声道:“阁下既然拿到了东西,又何必多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只能告诉你,‘狐眼’是组织的眼睛和利爪,而‘狐影’……是无处不在的噩梦。我盗名册,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复仇。”
复仇?这个词触动了李逸内心最敏感的地方。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慕容雪的女子?”
女子背影猛地一僵,虽然很快恢复,但这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李逸的眼睛。她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不认识。阁下问这个做什么?”
她在撒谎!李逸几乎可以肯定,这女子与慕容雪有关联!慕容雪指引自己来此,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名册,更是为了让自己与这个女子接触?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李逸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就在这时,庙宇外面,远远地传来了几声夜枭的啼叫,声音凄厉,在夜空中回荡。这叫声似乎有着特定的节奏。
背对着李逸的女子闻声,身体骤然绷紧,急声道:“不好!是组织的联络暗号!他们找来了!快走!从神像后面的裂缝可以通往后山!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窜出地下室,消失在庙堂的黑暗中。
李逸心中一惊,也顾不上多想,紧随其后冲出地下室。果然听到庙外远处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
他按照女子的提示,冲到倒塌的神像后,果然发现墙壁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被藤蔓遮掩的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身后,山神庙的方向,已经传来了兵器出鞘和低沉的呼喝声。
冰冷的山风从裂缝另一端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带着更深沉的危机。怀中的名册沉甸甸的,仿佛烫手的山芋。而那个神秘女子,以及她与慕容雪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成了萦绕在李逸心头新的谜团。
前路,愈发凶险,也愈发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