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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寒渊观外,晨曦微露,驱散了最后一抹夜的清凉。经过数日的辛劳,残垣断壁间已是另一番景象。新伐的青松原木整齐堆放,山民们扛着锄头、斧凿,在陈三的呼喝和李二的指点下,依照龙志炼勾勒的草图,有条不紊地修缮着这座饱经风霜的道观。空气中弥漫着新木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间或夹杂着匠人们低沉的号子和阿月清脆的笑声。

龙志炼立于观前那株虬枝盘结的古松之下,目光掠过忙碌的人群,最终落在那片曾经见证了他与玄阴子惊心动魄之战的寒玉崖。崖上寒气依旧,但笼罩其上的黑雾早已散尽,露出底下清澈见底的寒潭。潭水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龙志炼沉静的身影。

他腰间的守暖剑已重新归鞘,剑鞘上那颗玄阴珠经过星髓真解气息的温养,表面的裂纹已然不见,反而隐隐透出温润的光泽。然而,龙志炼的心境,却不像这初生的朝阳般全然明朗。

玄阴子的败亡,并未带来想象中的轻松。那老者临终前扭曲而复杂的神情,尤其是提及莫渊师伯时那一闪而过的迷茫与悔恨,像一根无形的细刺,扎在龙志炼心头。江湖恩怨,果然并非黑白分明那么简单。莫渊师伯“跪三日求师”却被逐,又说师伯“辱我玄阴宫威名”,这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曲折?师伯留下的“棋者,局也。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此刻在他心中回响,更添几分沉重。

“龙公子,早啊!”梅映雪提着一个食盒,从刚修葺了一半的偏殿中走出,发间的野菊依旧鲜艳,只是今日似乎多了几分精心梳理的痕迹。她将食盒递给龙志炼,“陈三叔特意吩咐厨房炖了些补气的汤,说是你这几日耗神过度,定要喝些。”

龙志炼接过食盒,入手温热,心中微暖:“有劳梅姑娘费心了。”

梅映雪的目光也投向寒玉崖方向,秀眉微蹙:“玄阴子虽倒了,但我总觉得……事情还没完。那阴罗教,真的就此销声匿迹了吗?还有,我娘……她的死,真的只是为了救玄阴子?”

龙志炼知道她的心事。梅映雪的身世之谜,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玄阴子的叙述,颠覆了部分认知,却也带来了更多疑问。圣女为何偷练禁术?她与玄阴子之间,除了师门情谊,是否还有其他纠葛?黑莲镯与鬼面七煞的联系,也需要进一步查证。

“梅姑娘,”龙志炼放下食盒,神色郑重,“疑云未散,我们更需谨慎。但切记,莫要被过往的仇恨蒙蔽了双眼。玄阴子是败了,但他的教训告诉我们,执念太深,终会反噬自身。关于令堂之事,待时机成熟,我们总能找到更多线索。眼下,先将寒渊观重建起来,让逝去的师长们有个安息之所,也让活着的乡亲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家,这才是当务之急。”

梅映雪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那枚六瓣黑莲银镯,指尖轻轻摩挲。阳光透过她的指缝,在镯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说得对。龙公子,谢谢你。”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会等你找到答案,无论多久。”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龙哥哥!梅姐姐!”阿月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小脸上还沾着些许木屑,显然是趁大人不注意溜到工地边玩了一会儿。她跑到龙志炼面前,仰着小脸,献宝似的递上一块形状奇特的木雕:“龙哥哥,你看,我刻了个小剑!”

龙志炼接过木雕,只见那是一柄缩小的守暖剑模样,虽然线条稚拙,但剑鞘、剑格的轮廓却颇为神似,显然是她仔细观察过的。龙志炼心中一动,笑道:“阿月这手艺,真是天资过人。这柄小剑,可比哥哥的守暖剑还要精致呢。”

“真的吗?”阿月小脸一亮,随即又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我只是随便刻刻……”

梅映雪在一旁抿嘴轻笑:“阿月这孩子,做什么都认真。前几日还帮着陈三叔他们递工具,一点也不怕吃苦。”

龙志炼将木剑递还给阿月:“送给你,阿月。这是你自己刻的,比任何宝贝都珍贵。”

阿月小心翼翼地接过木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然后又郑重地将其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贴身放着,小脸上满是自豪。

“龙公子,”梅映雪忽然想起一事,轻声道,“前几日,你让我留意山中是否有奇异的草药,特别是那些生长在阴湿之处,可能有特殊效用的。昨日李二叔他们在清理后山一处废弃的矿洞时,意外发现了几株‘冰涎草’。我记得《百草经注》中记载,此草性寒,对化解某些阴寒内劲引发的暗伤有奇效。我想着,莫渊师伯……或许用得上。”

龙志炼闻言,心中一凛。莫渊师伯临终之际,虽然外伤不重,但内息紊乱,显然也受了玄阴子“玄阴姹女功”的余波影响,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并未细查。他点头道:“多谢梅姑娘费心。冰涎草极为罕见,既然找到了,务必小心采摘,待我亲自去看看。”

“嗯。”梅映雪应了一声,又道,“对了,方才收到消息,说山外的镇子上,有几拨形迹可疑的人在打听寒渊观的消息,还有人高价收购上好的木材和药材。陈三叔派人去探了探,那些人都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像是有什么图谋。”

龙志炼眉头微皱。玄阴虽败,但江湖纷争从未止息。寒渊观地处偏僻,平日里鲜有人至,如今突然成为焦点,恐怕与玄阴宫的覆灭脱不了干系。是阴罗教的漏网之鱼?还是其他觊觎寒渊观某样东西的势力?

“我知道了。”龙志炼沉吟道,“加强戒备,让陈三叔和李二叔他们多加小心。我去镇上看看情况。”

“龙公子,我与你同去。”梅映雪立刻说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处处被人呵护的少女,眼神中多了几分坚韧。

阿月一听要去镇上,也兴奋地拽着龙志炼的衣角:“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龙志炼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路上多个伴。不过,阿月要答应哥哥,一定要紧跟我们,不可乱跑。”

“嗯!”阿月用力点头。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龙志炼带上守暖剑,梅映雪则佩上了她的软剑。阿月依旧背着小布包,里面装着她的木剑和一些心爱的小玩意儿。临行前,龙志炼又看了一眼忙碌的寒渊观,对正在指挥搭建门楣的陈三喊道:“陈三叔,我们出去一趟,午后回来。若是有什么要紧事,让李二叔骑马去镇上通知我。”

陈三远远地挥挥手:“放心去吧,龙公子!这边有我盯着呢!”

(二)

山道蜿蜒,两旁的树木愈发茂密。晨间的露水打湿了青石板路,空气清新湿润,鸟鸣啾啾,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与寒渊观重建的喧嚣不同,这山间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龙志炼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目光敏锐地观察着四周。他注意到,自离开寒渊观范围后,周围的山林似乎比往日更加寂静,连虫鸣声都稀疏了许多,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

梅映雪紧随其后,软剑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阿月则好奇地东张西望,间或采摘路边的野花,小脸上满是兴奋。

“龙公子,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梅映雪忽然低声道,“太安静了。”

龙志炼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确实听不到寻常山林间应有的鸟鸣兽吼。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地上的落叶和松针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清晰地显示着近期少有人迹。但在一处隐蔽的泥地上,他发现了几枚模糊的脚印,印痕很新,看样子人数不少,而且……似乎颇为沉重。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而且时间不长。”龙志炼指着那处脚印,沉声道,“看方向,也是往镇子去的。”

梅映雪也看到了脚印,秀眉紧蹙:“难道是那些在镇上打探消息的人?”

“很有可能。”龙志炼站起身,“看来,镇上那几拨人,恐怕不是偶然路过。我们加快速度,务必赶在他们前面到达镇子,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三人不再耽搁,加快了脚步。山路崎岖,阿月渐渐有些跟不上,开始气喘吁吁。龙志炼见状,便让她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自己去前面探路。

“龙哥哥,你快点回来哦。”阿月乖乖地坐下,把脖子上的木剑拿下来,仔细地擦拭着。

“嗯,就在前面不远,你坐着别动。”龙志炼温和地嘱咐了一句,身影便迅速消失在林木深处。

梅映雪则警惕地守在阿月身边,目光扫视着周围,不敢有丝毫大意。

没过多久,龙志炼便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前面林子太密,我绕了条路,发现一处地方有被砍伐和践踏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设了埋伏,但似乎又匆匆离开了。看样子,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出来了,故意引开我们,或者是在镇子里另有图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去镇子吗?”梅映雪问道。

龙志炼略一思忖:“去。但必须更加小心。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寒渊观附近活动,必然有所依仗。镇子是山民交易物资的唯一去处,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只是到了镇上,万事小心,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他走到阿月身边,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肩头:“走吧,阿月,哥哥带你飞。”

阿月顿时欢呼起来,搂着龙志炼的脖子,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梅映雪看着这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三人再次启程,这一次,龙志炼更加留意周围的动静。他的“心斋”内功悄然运转,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方圆数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感知。梅映雪也拔剑在手,软剑如一泓秋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豁然开朗,一条溪流横亘在眼前,溪上架着一座简陋的木桥。过了木桥,便是通往山外小镇的官道。然而,此刻桥边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只见桥中央,赫然站着两个人,挡住了去路。这两人皆是黑衣劲装,身材魁梧,面色不善,手中各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刀。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三四个同样装束的人,呈扇形散开,隐隐将退路也封堵了。

更让龙志炼心头一沉的是,在那两个拦路者之间,一块木牌被随意地插在地上,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骷髅头口中衔着一朵黑色的莲花——这正是阴罗教的标志!

“原来是阴罗教的余孽,”龙志炼将阿月轻轻放下,低声道,“看来,他们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们的。”

梅映雪握紧了剑柄,目光冰冷:“他们想干什么?”

桥对面的黑衣人看到龙志炼三人,尤其是看到龙志炼腰间的守暖剑和梅映雪腕间的黑莲镯时,眼中都闪过一丝贪婪和狠戾。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大汉狞笑道:“小子,把你身上的星髓匣交出来,饶你不死!还有那小娘子,还有这小丫头,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哼哼!”

阿月吓得躲到龙志炼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梅映雪则向前一步,挡在龙志炼和阿月身前,软剑斜指:“想要星髓匣?做梦!”

络腮胡大汉身后一个瘦高个阴恻恻地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三当家说了,星髓匣乃是当年我教圣女的遗物,理应由我教收回。至于你们几个,尤其是这戴黑莲镯的小丫头,还有这拿守暖剑的小子,都得留下!”

龙志炼心中了然。他们果然是为了星髓匣而来,而梅映雪和阿月,恐怕也是因为与玄阴宫、与“圣女”相关的身份而被盯上。至于守暖剑,想来也是莫渊师伯当年在玄阴宫留下的遗物,让他们起了觊觎之心。

“想要星髓匣,可以。”龙志炼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取。”

“找死!”络腮胡大汉怒喝一声,挥舞着鬼头刀便要上前。旁边那瘦高个却拦住了他,阴笑道:“大当家的,何必急于一时?听说这小子剑法不错,还是莫渊那老东西的徒弟。不如我们先陪他玩玩,让他知道知道,他师父当年是怎么死的!”

络腮胡大汉狞笑道:“也好,让他多活一会儿,多受点苦头!小的们,给我上!记住,要活的!”

五六个黑衣人立刻呐喊着,挥舞着兵器,从桥的两侧向龙志炼三人扑了过来。这些人显然都是阴罗教的喽啰,刀法狠辣,招招不离要害。尤其是那络腮胡大汉和瘦高个,身手明显高出同伴一筹,配合默契,显然也是惯于厮杀之辈。

“阿月,躲好!”龙志炼叮嘱一句,不退反进,守暖剑“呛啷”出鞘,暖金色的剑芒瞬间照亮了整座木桥。剑光起处,带着一股堂堂正正、沛然莫御的气势。

“铮!”

龙志炼挥剑格挡住最先劈来的一柄钢刀,火星四溅。那钢刀看似沉重,但在守暖剑的剑芒下,却如同纸糊一般。龙志炼手腕一抖,守暖剑化作一道金虹,使出“寒渊剑法”中的“春溪流淌”,剑势连绵不绝,瞬间便将两名冲在最前的黑衣人迫退。

梅映雪也已加入战团。她的武功虽不及龙志炼精深,但胜在剑法灵动飘逸,软剑如蛇,专攻敌人关节要害。她与那瘦高个交手,剑走轻灵,往往在看似不可能的角度刺出,让瘦高个连连闪避,颇感棘手。

一时间,木桥之上,刀光剑影,杀气弥漫。龙志炼以一敌二,面对络腮胡大汉和另一名黑衣头目,却是丝毫不落下风。守暖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时而又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他将“寒渊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攻守兼备,气度沉稳。

络腮胡大汉越打越心惊。他身经百战,刀下亡魂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这青年的剑法看似平和,却蕴含着极大的潜力,每一招都守得滴水不漏,偶尔反击,更是凌厉无比,让他不得不全力应付,一时间竟占不到丝毫便宜。

另一边,梅映雪虽然身手不凡,但毕竟寡不敌众,还要分心照看身后的阿月,渐渐有些左支右绌。那瘦高个经验老道,看出梅映雪的顾忌,攻势越发刁钻,几次险些伤到她。

“小娘子,功夫不错,可惜,今天你遇到了我‘催命判官’杜杀,注定要香消玉殒!”瘦高个阴恻恻地笑着,手中鬼头刀化作一片乌黑的光幕,向梅映雪当头罩下。

梅映雪勉力挥剑抵挡,只觉对方刀势沉重无比,震得她手臂发麻。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心中不由得一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清越的笛音忽然响起,如同九霄鹤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紧接着,一道凌厉无匹的劲风从侧面袭来,直取瘦高个的后心!

瘦高个只觉一股寒意袭背,想也不想,急忙回刀自保。但那劲风速度快到极点,他回刀的动作慢了半拍。

“噗嗤!”

一道银芒闪过,瘦高个惨叫一声,捂着手腕栽倒在地。他手中的鬼头刀掉落在地,手筋已被挑断。

出手之人,正是梅映雪一直挂在胸前的那枚六瓣黑莲银镯!此刻,银镯正泛着幽蓝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原来,自从上次在玄阴山上,银镯与玄阴子的鬼火相克之后,梅映雪便感觉这银镯似乎与自己心意相通,尤其是在遇到危险之时,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股奇异力量。刚才情急之下,她下意识地催动了银镯中的力量,没想到竟真的奏效了!

“什么?!”络腮胡大汉和剩下的黑衣人见状,无不骇然失色。那枚小小的银镯,竟然有如此威力?

龙志炼也被梅映雪这突如其来的援手惊了一下,随即恍然。他想起了玄阴子临终前的话,想起了那“黑莲现,真相白”的谶语,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银镯,或许并非仅仅是玄阴宫的信物那么简单,它本身可能就蕴藏着某种克制阴罗教邪功的力量。

“一起上!杀了他们!”络腮胡大汉怒吼道,虽然震惊,但杀意不减反增。他挥舞着鬼头刀,再次冲向龙志炼,刀势比之前更加狂暴。

然而,失去了瘦高个这个主心骨,剩下的黑衣人哪里是龙志炼和梅映雪的对手?龙志炼剑法如虹,攻势陡然加剧,转瞬间便将两名黑衣人砍翻在地。梅映雪也配合默契,软剑如影随形,逼得剩下的敌人连连后退。

络腮胡大汉眼见手下一个个倒下,心中又惊又怒,知道今日遇上了硬茬。他久攻不下,心中也有些发怵,暗自衡量着双方的实力。这青年剑法太高,那小娘子身法诡异,还有那诡异的银镯……再打下去,怕是要吃大亏。

“撤!”络腮胡大汉当机立断,虚晃一刀,转身便要跳入溪水中逃走。

“哪里走!”龙志炼早有防备,脚下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紧随其后追去。守暖剑化作一道金光,直刺络腮胡大汉后心。

络腮胡大汉听得背后风声,亡魂大冒,急忙回身挡刀。但龙志炼的剑势太快,他这一挡,已然慢了一步。

“铛!”

鬼头刀与守暖剑再次相撞,发出一声巨响。络腮胡大汉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鬼头刀脱手飞出,插在桥栏上。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咽喉一凉,一道凌厉的剑气已然封喉。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冒出的血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颓然倒在桥上,气绝身亡。

龙志炼收剑回鞘,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快步走到桥边。梅映雪也已赶到,正俯身查看倒在地上的瘦高个。那瘦高个手腕鲜血淋漓,已然痛晕了过去。

“阿月,没事吧?”龙志炼问道。

阿月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脸发白,但看到敌人已被解决,又放下心来,摇摇头道:“龙哥哥,我没事。”

梅映雪站起身,看着桥上的尸体,眉头微蹙:“这些人下手狠毒,而且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是阴罗教的高手。他们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龙志炼点点头,目光扫过战场,沉声道:“他们只是第一批。阴罗教既然还在活动,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寒渊观,通知陈三叔他们加强防范。”

他走到那插着阴罗教木牌的地方,弯腰将其拔起,丢入溪水中,任由湍急的水流将其冲走。

就在此时,龙志炼忽然心中一动,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从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这股气息极其隐晦,若有若无,但却带着一种阴冷和……死寂。

“等等,”龙志炼阻止了正要离开的梅映雪和阿月,“附近还有人。”

他凝神细听,那股气息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似乎在移动。而且,并非只有一人。

梅映雪也察觉到了不对,握紧了软剑:“是埋伏?”

龙志炼摇了摇头:“不像。这气息……很奇怪,不像是活人……”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是……

他运起“心斋”内功,朝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缓缓释放出自己的感知。渐渐地,那股阴冷的气息变得清晰了一些,似乎是从溪流下游的一片乱石堆中散发出来的。

“我们去看看。”龙志炼沉声道,“小心在意。”

三人不再犹豫,朝着溪流下游走去。绕过一片茂密的芦苇荡,眼前出现了一片嶙峋的乱石滩。石滩上怪石林立,杂草丛生,显得有些荒凉。

而那股阴冷死寂的气息,正是从乱石滩深处散发出来的。

龙志炼走在最前面,脚步放得极轻。梅映雪和阿月紧随其后,都屏住了呼吸。

渐渐地,他们靠近了乱石滩的中心。只见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背后,静静地躺着几个人影。

龙志炼走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具尸体,皆是黑衣打扮,正是刚才在桥边伏击他们的那几名阴罗教喽啰!他们的死状凄惨无比,死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神,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生机全无,如同行尸走肉。

而在尸体中间,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清秀,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他手中拿着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折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却空洞而冰冷,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

他似乎早已察觉到龙志炼等人的到来,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你们来了。”他开口说道,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梅映雪心中一凛,握紧了软剑,低声道:“你是谁?这些人是你杀的?”

那青衫年轻人摇了摇折扇,慢悠悠地说道:“杀他们?不,我只是在‘看’他们而已。是‘它们’,吸干了他们的生气。”

“它们?”

“嗯,”年轻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怨气、不甘、恐惧……这些负面情绪,最容易滋生出一些不好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阴气汇聚之地。”

龙志炼心头剧震。他能感觉到,这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阴冷、诡异,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透人心。尤其是他看向地上尸体时,那空洞的眼神,以及口中提到的“怨气”、“滋生出一些不好的东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个年轻人,难道是……

“你是……通幽眼?”龙志炼试探着问道。

那青衫年轻人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嘴角那抹嘲弄的笑容更甚了:“哦?你知道通幽眼?看来,你们和玄阴宫、和那个老不死的,关系匪浅啊。”他的目光落在龙志炼腰间的守暖剑和梅映雪腕间的黑莲镯上,带着一丝探究,“守暖剑……黑莲镯……还有你,”他看向阿月,“脖子上挂的,是刻着‘寒渊’二字的小木剑?呵呵,真是热闹啊。”

阿月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往龙志炼身后缩了缩。

梅映雪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

青衫年轻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目的?我没有目的。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看不惯世间魑魅魍魉横行,又无能为力的可怜人罢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龙志炼身上,“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对这阴罗教的余孽也颇为头疼?”

龙志炼沉声道:“阴罗教当年祸乱江湖,罪孽深重。玄阴子虽除,但余孽未清,我自当尽力铲除。”

“铲除?”青衫年轻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就凭你们?凭这把守暖剑?还是凭这枚破镯子?”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

龙志炼眉头微皱,正要反驳,却听那年轻人继续说道:“玄阴子死了,阴罗教暂时销声匿迹,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太天真了。阴罗教传承百年,根深蒂固,岂是斩杀一个长老就能覆灭的?他们就像韭菜,割了一茬,还会再长出来。而且……”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而且,真正的问题,恐怕不在阴罗教本身。”

“什么意思?”龙志炼心中一动,追问道。

青衫年轻人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我今日出现,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寒渊观的方向,缓缓说道:“寒渊观下,那口被废弃的古井,你们最好……永远不要去碰它。”

“古井?”龙志炼、梅映雪、阿月三人都是一愣。寒渊观后院确实有一口早已废弃多年的古井,据说在观毁之前,井水就早已干涸,多年来无人问津。

“那口井里,藏着当年一段秘辛的‘种子’。”青衫年轻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玄阴子的野心,莫渊的妥协,甚至……那小丫头的‘通幽眼’,都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它被唤醒,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怎么会知道?”梅映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人说的话,似乎句句都戳中要害,而且牵扯到许多隐秘。

青衫年轻人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路,要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是继续沉浸在过去的仇恨和所谓的‘守护’中,还是……直面那可能到来的未知深渊?”

说完,他不再理会龙志炼三人,转身,缓缓走向乱石滩深处。他的身影在怪石间穿梭,渐渐变得模糊,仿佛要与这阴冷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

“喂!你站住!”梅映雪想要追上去,却被龙志炼拦住。

“让他走吧。”龙志炼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青衫年轻人消失的方向,“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未必全是虚言。寒渊观下的古井……这件事,我必须去查清楚。”

梅映雪看着地上那几具死状诡异的尸体,又想起青衫人诡异的话语,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可是……他到底是谁?通幽眼?难道和阿月一样?”

龙志炼摇了摇头:“不像。阿月的通幽眼是纯净的,是为了‘渡人’。而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旁观者。”他沉吟片刻,道,“无论如何,他说寒渊观古井有问题,我们必须重视。今日之事,不宜再声张,以免引起恐慌。我们先回寒渊观,再从长计议。”

阿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手依然紧紧抓着龙志炼的衣角。

龙志炼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乱石滩和地上的尸体,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有一种预感,平静的表象之下,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而那口被遗忘的古井,很可能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三)

返回寒渊观的路上,气氛显得格外沉闷。方才的遭遇,以及青衫人那番诡异莫测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龙志炼,他反复咀嚼着“寒渊观下的古井”和“种子”这两个词,心中思绪万千。

莫渊师伯留给他的记忆中,对寒渊观的历史似乎有所保留,尤其是关于那口古井,更是绝口不提。难道那里真的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与玄阴宫的覆灭、与阿月的“通幽眼”有着怎样的联系?

回到寒渊观时,已是午后。陈三叔正指挥着几个村民在加固山门,看到龙志炼三人安然归来,都松了一口气。当听到他们说起在镇外遭遇阴罗教余孽袭击时,陈三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陈三叔啐了一口,“龙公子,你们没事就好。这些人既然找上门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看,咱们还是得赶紧把山门修结实了,再派人轮流守夜才行。”

龙志炼点了点头:“陈三叔说的是。我会亲自去巡查一圈,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

“龙公子,辛苦你了。”梅映雪说道,她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龙志炼摆了摆手:“不碍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注意安全。”

他让梅映雪和阿月先回后院的临时住处,自己则提着守暖剑,再次仔细地巡视起寒渊观及周边区域。有了方才的经历,他现在更加小心谨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踏实。

夕阳西下,将观宇的轮廓染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寒潭依旧如镜,倒映着漫天晚霞,美不胜收。龙志炼来到潭边,望着水中的倒影,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心斋”内功运转,他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并没有发现那青衫人所说的“异常”。但他总有一种直觉,危险并未远离。

他在潭边静坐了片刻,调息恢复白天消耗的真气。暮色四合,寒意渐起。他起身准备回去,却在路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点异样的微光。

那微光极其微弱,隐藏在竹林深处,若非他此刻内功精进,五感超凡,几乎无法察觉。

龙志炼心中一动,拨开竹丛,走了进去。

竹林深处,有一处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竟然也插着一块阴罗教的木牌,只是这块木牌比桥边的那块要小一些,上面的骷髅头和黑莲图案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而在木牌旁边,地上散落着几枚……星髓匣的碎片?

龙志炼瞳孔骤缩。星髓匣乃是用特殊星陨陨铁混合千年寒玉打造而成,坚不可摧,怎么会轻易破碎?而且,这些碎片上的光泽,似乎与星髓匣本体有所不同,带着一丝……邪异的气息?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碎片。碎片边缘并不规则,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强行撕裂,断裂处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黑色雾气。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旁边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猛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逝,钻入了竹林更深处。

“什么人?!”龙志炼立刻追了上去。

他在竹林中穿梭,守暖剑的剑芒在暮色中一闪而逝。然而,对方的身法极为诡异,如同鬼魅一般,在竹林间急速穿行,时而发出几声怪笑,似乎在故意引诱他追赶。

龙志炼紧追不舍,但始终无法缩短距离。那人身法太快,而且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总能在关键时刻利用竹林的障碍摆脱追踪。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道悬崖峭壁。那人跑到崖边,回头看了龙志炼一眼,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然后竟毫无征兆地纵身跃下了悬崖!

龙志炼跑到崖边,探头望去。崖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只听见一阵“扑通”声传来,随即便归于沉寂。

“跳崖自尽?”龙志炼皱起了眉头。这人若是阴罗教的余孽,为何要留下星髓匣的碎片?又为何要故意引他到这里?这一切,都显得太过刻意。

他走到悬崖边,仔细查看。在崖壁上,距离地面约两丈高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洞。他心中一动,施展轻功,飘身而下,落在凹洞之中。

凹洞不大,仅能容一人藏身。而在凹洞的角落里,龙志炼发现了一个油布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只见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本残破的册子和一封信。

册子的封面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阴罗秘辛”四个字。龙志炼翻开册子,里面的字迹潦草,似乎是在匆忙之间写下的,内容更是断断续续,残缺不全。但其中几句话,却让他心头巨震:

“……圣女非陨……以身饲魔……换得……一线生机……”

“……玄阴……狼子野心……非止于……玄阴宫……欲借……‘种子’……重启……‘幽冥之路’……”

“……星髓匣……非……储物之器……实乃……封印……之钥……匣碎……则……‘它’……将……苏醒……”

“……寒渊……古井……乃……当年……封印之地……切记……切记……勿……触……”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最终完全无法辨认。

龙志炼拿着册子,手心冰凉。这残破的记录虽然语焉不详,却透露出了一个惊人的信息!

圣女并没有死?她牺牲自己,封印了什么东西?玄阴子野心勃勃,并非只想称霸武林,而是想借助所谓的“种子”和寒渊古井,重启什么“幽冥之路”?星髓匣不是用来装《寒渊真解》的,而是……封印之钥?一旦星髓匣被打破,被封印的“它”就会苏醒?

这与那青衫人所说的话,简直不谋而合!

难道说,玄阴子当年血洗寒渊观,盗取星髓匣,并非仅仅是为了得到《寒渊真解》,更是为了利用星髓匣中的某种力量?而他最终被《寒渊真解》反噬,是否也与此有关?

还有,圣女以身饲魔,换得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难道指的是梅映雪?或者说,是指梅映雪身上的某种特质?

龙志炼越想越觉得心惊。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寒渊观下的古井,就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废弃水井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可能关系到整个武林安危的巨大隐患!

“龙公子?”

一个声音忽然在上方响起,打断了龙志炼的思绪。

龙志炼猛地抬头,只见梅映雪和阿月正站在崖边,正关切地向下望着他。显然是他追下去许久没有动静,让她们担心了。

“我没事。”龙志炼收起册子和信,将它们揣入怀中,然后施展轻功,飘然跃上崖顶。

“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们了。”梅映雪嗔怪道,但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担忧。

“没什么,遇到点小麻烦,追了个人。”龙志炼没有细说,只是问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阿月跑到他身边,仰着小脸:“龙哥哥,你是不是又找到什么宝贝了?”她指了指龙志炼的怀里。

龙志炼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不是宝贝,是一些……需要弄清楚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龙志炼将刚才的发现和青衫人的警告都告诉了梅映雪。梅映雪听完,也是脸色凝重。

“这么说,那青衫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梅映雪忧心忡忡地说道,“寒渊观古井下面,真的封印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玄阴子当年……到底做了多少孽?”

龙志炼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搞清楚真相。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后院,找到那口古井,看看到底有什么名堂。”

梅映雪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那青衫人既然说‘最好不要去碰它’,会不会有危险?”

“富贵险中求。”龙志炼眼神坚定,“我们守护寒渊观,就不能对潜在的危险视而不见。更何况,这可能关系到阿月的安危,关系到整个江湖的未来。”

阿月似懂非懂地听着,小手紧紧攥着龙志炼的衣角。

(四)

夜深人静,寒渊观中燃起了篝火。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和工匠们都已经休息,只有龙志炼、梅映雪和负责守夜的陈三叔还醒着。

陈三叔靠在一根柱子上,打着哈欠,时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龙志炼和梅映雪则坐在一旁,低声讨论着明日的计划。

“龙公子,你说那青衫人,会不会还在附近?”梅映雪有些担心地问道。白天那个人的出现和话语,实在太过诡异,让她始终无法安心。

龙志炼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他似乎只是来提醒我们,并不想与我们纠缠。不过,我们明日去古井,还是要加倍小心。”

他抬头望向夜空,一轮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在寒渊观破败的殿宇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晚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

“梅姑娘,”龙志炼忽然开口,“关于令堂的事情,你还有什么线索吗?”

梅映雪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对父母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我娘是为了救一个很重要的人才死的。玄阴子说她是为了独占圣女的修为,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相信梅姑娘的直觉。”龙志炼说道,“或许,答案就在寒渊观古井附近。又或许,与那‘通幽眼’的真正秘密有关。”

他想起了阿月的“通幽眼”能够震慑玄阴子,也想起了青衫人将阿月的“通幽眼”与“种子”联系起来。或许,阿月的眼睛,不仅仅是“渡人”的慈悲之眼,也蕴含着某种能够看穿“幽冥”、洞察“种子”的力量?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龙志炼拍了拍梅映雪的肩膀,“不管未来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梅映雪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看着龙志炼坚毅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可靠。她知道,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会害怕。

夜渐渐深了,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的身影。陈三叔早已鼾声如雷。梅映雪也抵不住倦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龙志炼却没有睡意,他取出那本残破的《阴罗秘辛》和那封信,在月光下仔细研读。

信上的字迹比册子上的稍微清晰一些,似乎是后来补写的,但内容依旧晦涩难明:

“……若有机缘得见此信,说明‘种子’之危未除,封印之力将尽。切记,星髓非钥,心镜方为根本。唯有勘破‘心’之迷障,方能寻得真正解脱之道。寒渊非渊,乃为‘镜’,映照人心,亦映照幽冥。持‘镜’者,当心存正念,方不惧‘它’之诱惑……”

“……玄阴老贼,痴心妄想,以为得星髓便可窃取‘幽冥之力’,殊不知,那‘种子’早已与他自身阴秽之气相融。强行催动,只会加速其自身毁灭,甚至……牵连无辜……”

“……梅家血脉,承继‘慈航’遗泽,‘通幽’非‘通幽冥’,乃为‘通心’之眼。若能引其‘光’,照破‘种子’之‘暗’,或有一线之机……”

看到最后几句,龙志炼的心脏猛地一跳!

心镜方为根本!勘破心之迷障!寒渊乃为镜!梅家血脉承继“慈航”遗泽!“通幽”实为“通心”之眼!

这些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难道说,真正的关键,并非星髓匣本身,而是持有者的“心”?守暖剑被称为“心之刃”,莫渊师伯的遗言是“棋者,局也。人生如棋,落子无悔”,难道也是在强调“心”的重要性?

而寒渊观,或者说那口古井,被称作“寒渊镜”,能够映照人心,也能映照幽冥?这是否意味着,古井之下并非封印着什么具体的邪物,而是某种能够放大或显现人心阴暗面的“镜像”?

至于阿月的“通幽眼”,信中说,梅家血脉承继“慈航”遗泽,“通幽”实为“通心”之眼。能够引其“光”,照破“种子”之“暗”。

龙志炼猛地想起了阿月那纯净无暇的眼神,以及她那能够震慑邪魔的“通幽眼”。如果信中所言非虚,那么阿月的眼睛,恐怕并非只是简单的“破妄”,而是拥有一种能够净化人心、驱散阴暗的强大力量!

玄阴子当年之所以会对阿月格外关注,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圣女”的后人,更是因为他察觉到了阿月“通幽眼”的特殊之处,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用来对抗“种子”的反噬,或者实现他那邪恶的“幽冥之路”计划!

而那青衫人,他似乎知道很多内情,却又不愿明说。他留下这些信息,指引龙志炼去寻找真相,又警告他们不要轻易触碰古井。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志炼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但眼前依旧笼罩着一层迷雾。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之前对星髓匣和古井的认知,恐怕都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和册子收好,心中思绪万千。这一夜,注定无眠。

(五)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龙志炼早早地叫醒了梅映雪和阿月。他没有说出昨晚的发现,只是决定立刻去探查那口古井。

“龙公子,真的要去吗?”梅映雪看着龙志炼坚定的眼神,知道劝说无用,点了点头。

阿月也好奇地拉着龙志炼的手:“龙哥哥,我们要去看古井吗?那里好玩吗?”

龙志炼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要乖乖听话。”

三人来到后院。后院比前院更加残破,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正殿还勉强立着,其余的厢房早已化作断壁残垣。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龙志炼根据记忆和地形推测,带着两人穿过杂草,来到后院最深处。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小小的跨院,如今更是只剩下一片碎瓦烂砾。

在一片相对平整的地面中央,龙志炼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微皱。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古井,只有一个被荒草和藤蔓覆盖了大半的凹陷下去的土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干涸已久的小型蓄水池,根本不像一口井。

“难道……找错地方了?”梅映雪也有些疑惑。

阿月则好奇地扒开脚边的藤蔓,往土坑里看了看,小声说道:“这里……好像很黑。”

龙志炼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土坑的边缘。他发现,这里的泥土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显得更加深邃和……黏稠。而且,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霉味和腐朽气息的怪异味道。

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表层的藤蔓和浮土。随着覆盖物的减少,土坑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它的直径约有七八尺,深不见底,坑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黑漆漆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这哪里是什么蓄水池?分明就是一口被彻底掩埋、伪装起来的古井!而且,这口井散发出的气息,阴冷、死寂,与昨天在乱石滩遇到的那几具尸体上的气息,竟然有些相似!

“找到了。”龙志炼的声音有些低沉。

梅映雪和阿月也凑了过来,看着这口隐藏在荒草之下的古井,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这就是寒渊观的那口古井?”梅映雪不敢相信,“它怎么会被掩盖成这个样子?”

龙志炼摇了摇头:“或许是当年事后的刻意为之。为了隐藏它的存在,也为了……镇压它。”

他站起身,目光凝视着深邃的黑洞,心中充满了警惕。根据《阴罗秘辛》残篇和那封信的提示,这口“寒渊镜”非同小可,里面很可能潜藏着某种危险。

“我们要下去看看吗?”梅映雪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龙志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信中说,‘寒渊非渊,乃为镜,映照人心’。又说,‘持镜者,当心存正念,方不惧它之诱惑’。或许,我们不需要下去,只需要……面对它,看清它。”

他从怀中取出那本残破的《阴罗秘辛》和那封信,放在土坑边缘。然后,他又解下腰间的守暖剑,轻轻放在书信旁边。

“龙公子,你这是……”梅映雪不解地看着他。

龙志炼转过身,看着梅映雪和阿月,眼神温和而坚定:“梅姑娘,阿月,你们过来。”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来。

龙志炼伸出手,轻轻握住梅映雪的手,又将阿月的小手也拉了过来,将三人的手叠放在了一起。

“根据信上所说,梅家血脉承继‘慈航’遗泽,阿月的‘通幽眼’实为‘通心’之眼,能够照破‘种子’之‘暗’。”龙志炼的声音平静而充满力量,“而守暖剑,是‘心之刃’,代表着守护和正义。或许……我们需要用这三者结合,才能真正‘看清’这口‘寒渊镜’,抵御它的潜在威胁。”

他看着梅映雪:“梅姑娘,你感受一下,当你握住守暖剑,想着你娘亲,想着你心中的那份善良和坚持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梅映雪依言照做。她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守暖剑上,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温柔的笑容和临终前的嘱托。渐渐地,她感觉到,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开始从守暖剑上传来,顺着她的手臂,流向她的心田。同时,她腕间的黑莲镯也散发出微弱的幽光,与守暖剑的力量相互呼应。

接着,龙志炼又看向阿月:“阿月,你看着这口井,用你的眼睛,去‘看’它,不要害怕,用心去感受。”

阿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松开龙志炼和梅映雪的手,走到土坑边缘,小脸上满是好奇和一丝紧张。她瞪大那双清澈的杏眼,努力向黑漆漆的井底望去。

起初,井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但渐渐地,阿月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突然,阿月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看到了!

在她“通幽眼”的注视下,那口古井不再是单纯的黑暗。井底似乎弥漫着一层浓郁的、粘稠的灰色雾气。雾气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无数扭曲的、痛苦的人影在挣扎、哀嚎,仿佛被困在一个永恒的噩梦之中。而在这些扭曲人影的最深处,似乎有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存在,正在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那是一种纯粹的、充满了怨恨、绝望和毁灭欲望的负面能量!正是这种能量,让井下的雾气如此阴冷死寂,也正是这种能量,与地上的阴罗教余孽产生了共鸣,让他们迷失了心智!

“龙……龙哥哥……”阿月小声地呼唤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恐惧,“井下面……有好多……好多叔叔阿姨……他们……他们好像很痛苦……”

龙志炼和梅映雪听到阿月的话,心中都是一惊。阿月看到的,恐怕就是信中所说的“种子”引发的人间惨剧的映射,或者干脆就是被“种子”吸引、扭曲的怨念集合体!

“阿月,别怕。”龙志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充满了安抚的力量,“用你心中的‘光’,去照亮他们。”

阿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将小脸凑近井口,用那双清澈的“通幽眼”,努力地将自己心中那份最纯粹、最温暖的善意,向着井下的黑暗传递过去。

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七彩光晕,从阿月的眉心处散发出来,如同水波般,缓缓渗入井下的灰色雾气之中。

奇迹发生了!

当那七彩光晕接触到灰色雾气的刹那,那些原本疯狂挣扎扭曲的人影,动作似乎变得迟缓了一些,脸上的痛苦和怨恨之色也略微减轻。而那深处蠢蠢欲动的庞大黑暗存在,也发出一声仿佛极其愤怒又极其痛苦的嘶吼,暂时收敛了气息。

“有用!”梅映雪惊喜地说道。

龙志炼也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看来,信中所言非虚。阿月的“通心”之眼,配合守暖剑代表的守护之心,以及梅映雪自身的善良信念,确实能够对井下的“种子”产生克制作用。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桀桀桀……”

一阵尖锐刺耳的怪笑声突然从井下传来,打破了刚刚出现的短暂平静。那笑声充满了恶意和疯狂,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井下的灰色雾气剧烈翻涌起来,变得越发浓稠和黑暗。那些扭曲的人影发出了更为凄厉的惨叫,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而那深处的庞大黑暗存在,似乎被激怒了!一股强大无比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邪恶力量,猛地从井底爆发出来,狠狠地撞击在井壁上!

轰隆隆!

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后院的残垣断壁纷纷簌簌落下灰尘和碎石,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不好!”龙志炼脸色大变,“‘种子’被惊动了!它要出来了!”

他一把抓住梅映雪和阿月,将她们护在身后,同时急声喝道:“快退!离开这里!”

然而,已经晚了!

那股邪恶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井口的裂缝中喷涌而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迅速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腐烂,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腥臭和死亡的气息!

更可怕的是,这股黑雾似乎具有强烈的侵蚀性,龙志炼感觉到,就连自己“心斋”内功运转产生的护体真气,在接触到黑雾时,都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仿佛要被腐蚀殆尽!

“啊!”梅映雪和阿月被黑雾逼退,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黑雾似乎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欲望。

“守住心神!”龙志炼大喝一声,急忙运转“心斋”内功,同时催动守暖剑。守暖剑金光大盛,勉强在身前撑起一道屏障,抵御着黑雾的侵蚀。

但黑雾蔓延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将三人团团围住。龙志炼只觉得头晕目眩,心神恍惚,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他看到莫渊师伯倒在血泊中,看到玄阴子狞笑着向他逼近,看到寒渊观被大火吞噬,看到无数的冤魂向他索命……

“龙公子,小心!”梅映雪惊呼一声,她看到龙志炼的状态不对,急忙想要上前。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站在旁边的那口被掩盖的古井,突然爆发出更加刺眼的黑光!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邪恶的气息从中席卷而出!

一个模糊的、由无数怨念和黑气凝聚而成的巨大身影,缓缓地从井口升起!那身影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地扭曲、变化,仿佛由万千痛苦的灵魂堆砌而成,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威压!

“桀桀桀……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一个沙哑、扭曲、仿佛由无数声音混合而成的怪笑声响起,充满了怨毒和疯狂,“渺小的蝼蚁们……尽情地享受……被‘幽冥’吞噬的滋味吧……”

话音未落,那巨大的黑影猛地张开“嘴巴”,一股凝聚到极点的毁灭性能量,如同黑色的太阳般,朝着龙志炼三人狠狠地喷射而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寒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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