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玻璃窗应声而碎,如同被巨石砸中的冰面,无数尖锐的碎片向内迸溅,又立刻被窗外倒灌而入的狂风暴雨卷向更深处。冥王的身影在那破碎的窗口处只是一闪,如同一个被拉长的、扭曲的鬼影,随即便彻底融入了外面那片无边无际的、被雨水统治的黑暗之中。他的撤离果断得令人心悸,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甘或者留下任何狠话,就像他出现时一样,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行动。
李小邪的身体在冥王撞窗的瞬间已经扑至窗边,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暴退时带起的、混合着血腥气的冰冷气流拂过面颊。他右手紧握着那根硬木药杵,左手已按在了强光手电的开关上,准备迎接可能存在的、临死前的反扑或者第二波攻击。
然而,没有。
窗外只有瓢泼大雨砸在巷弄地面和墙壁上的哗啦声,以及风吹过破碎窗洞发出的呜咽。那致命的杀机,如同被这场暴雨彻底冲刷干净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巷深处黑暗隆咚,即便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也只能看到空荡荡的、积水横流的路面,以及对面斑驳的墙壁。
他走了。
真的走了。
李小邪僵立在破碎的窗前,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又过了漫长的十几秒钟,直到确认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确实已经远离,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药杵的手指。那过度用力而导致的僵硬和麻木感,此刻才如同潮水般反馈回来,传递到他的大脑。
他赢了。
或者说,他活下来了。
在暗影榜第三的杀手,冥王,精心策划的这场暴雨夜袭杀中,他不仅护住了身后的人,还成功地击伤了对方,迫使其败退撤离。
一股混杂着极致疲惫、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火辣辣的兴奋感,猛地冲上了头顶,让他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满是玻璃碴的窗框,冰冷的雨水立刻将他的手掌和袖口彻底浸透,那真实的触感才让他确信,这一切并非梦境。
他的目光扫过窗台边缘,那里,几滴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颜色比普通鲜血更暗沉几分的血迹,格外刺眼。那是冥王的血。是他那柄随身的剔骨尖刀留下的印记。刀,被带走了,但这血迹,以及地上那摊从冥王手腕伤口滴落、正在迅速变淡的殷红,便是今晚这场生死搏杀最直接的证明。
李小邪缓缓转过身。
厨房内,一片狼藉,如同被微型台风席卷过。破碎的玻璃、倾覆的家具、满地流淌的油污与药汤、空气中尚未完全沉降的面粉尘埃与浓郁的药味、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而怪异的战后图景。
储藏室门口,林婉儿和柳飘飘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两人的脸色都苍白得吓人,眼中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但在看到李小邪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时,那恐惧之中又瞬间涌上了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庆幸和激动。
“师兄!”柳飘飘第一个叫出声,声音带着哭腔,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来。
“别动!”李小邪立刻出声制止,声音因为疲惫和之前的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地上有玻璃和油,小心滑倒。”他的目光越过她们,投向了厨房最内侧的那个角落。
夏雪娆依旧保持着那个双手虚握、仿佛还抓着药壶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她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那张平日里明艳动人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一双美眸睁得极大,瞳孔却没有任何焦距,只是空洞地望着冥王消失的那个窗口方向,仿佛灵魂尚未归位。她全身上下,从发梢到指尖,都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
刚才那鼓起所有勇气泼出药汤的行动,似乎耗尽了她生命中所有的能量,此刻肾上腺素急速消退,那被强行压下的、如同海啸般的恐惧和后怕,正以更加凶猛的方式反噬着她的神经。
店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死寂。
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只剩下几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在此起彼伏。李小邪的喘息是因为高强度的搏杀和精神的极度紧绷;婉儿和飘飘是因为恐惧过后的松懈;而夏雪娆的喘息,则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窒息的急促。
李小邪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各种气味的、冰凉的空气,试图平复自己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他看了一眼破碎的窗口,风雨正不断地灌入,必须尽快处理。他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婉儿和飘飘,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窈窕身影上。
他知道,战斗结束了,但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油污和玻璃碎片,朝着夏雪娆的方向,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定地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他的靠近,夏雪娆那空洞的目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向了他。那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不见底的恐惧。
李小邪在她面前站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没事了”,或者“他走了”,但看着她那副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样子,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场面。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夏雪娆那强撑着的、最后的壁垒,轰然崩塌。
积蓄的恐惧、无助、后怕,以及那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巨大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她猛地向前一步,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光芒万丈、举止优雅的大明星,而像一个在黑暗中迷失了太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一头扎进了李小邪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攥住了他胸前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湿的衣襟。
紧接着,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
“呜……啊啊啊——”
那哭声里,带着无尽的委屈、恐惧和宣泄,在寂静的店铺内回荡,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李小邪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感觉到怀中娇躯那不受控制的、剧烈的颤抖,感觉到温热的泪水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感觉到那紧紧抓住他衣襟的、冰凉而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指。
他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有些无措地悬在半空。他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紧密的、不带任何戏谑或对抗性质的接触,尤其是这样一个刚刚共同经历生死的、情绪彻底崩溃的女人。
他僵硬了片刻,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感受着怀中人的脆弱,那悬着的双手,最终有些生涩地、迟疑地,轻轻落在了她不断颤抖的背上。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安抚意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哭着,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开身后那片狼藉的战场和窗外的凄风苦雨。
店铺内,只剩下夏雪娆宣泄般的痛哭声,和林婉儿、柳飘飘屏息凝神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