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在晨雾里落了满地,云苏微的马车碾过青石板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她望着苏济堂门前新刷的朱漆匾额,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药囊——那里面装着《千毒经》副本的残页,墨迹未干。
孙院使到了。车夫掀帘通报。
云苏微抬眼,就见太医院院使孙景行正站在台阶下,玄色官服被露水浸得发暗。
他抬袖擦了擦额角,却擦不干净那层冷汗:王妃召微臣,可是为了......
进来。云苏微转身进了医馆后堂,竹帘在身后地落下。
孙景行跟着跨进门,就见檀木案上摊着卷泛黄的绢帛。
他凑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那上面分明写着梦引散三字,配伍明细与太医院密档里记载的安神汤竟有七分相似!
这是《千毒经》残页。云苏微端起茶盏,看他指尖发颤,上面说,长期服用此药者,停药七日必现癫狂之症。
孙景行地跌坐在木凳上,喉头动了动:难怪先皇后崩前夜......陛下在御书房摔碎药碗,吼着朕不想再做梦了。
当时奴才们都当是龙体欠安,原来是......
是有人用这药当提线,牵着皇帝的心智。云苏微将茶盏重重一放,孙院使,你当太医院院使十年,配过多少回安神汤
孙景行额角青筋直跳,突然跪在青砖地上:臣...臣只当是普通补药!
陈尚仪说是先皇后传下的方子,臣不敢多问......
我信你。云苏微弯腰将他扶起,所以明日,我要你做个见证者。她指尖划过绢帛上的批注,让那些藏在龙袍下的鬼,见见光。
三日后的紫宸殿外,秋阳正毒。
云苏微站在临时搭起的针台前,九根金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望着帷帐外密密麻麻的朝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帝准她施针,怕是当这出戏是笑话看。
起针。她声音清冷,第一根针稳稳扎入老宦官的百会穴。
宦官的手指突然抽搐,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第二针入神庭,他的眼皮剧烈颤动;第三针膻中,一声嘶喊破喉而出:陛下!
您喝的安神汤里有梦引散!
是陈尚仪每年冬至亲手调配的......
全场死寂。
孙景行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微臣曾参与配药!
但真不知是违禁之物啊!
云苏微抽出最后一根针,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百官:你们以为这是疯话?
那我问——为何近十年储位之争,陛下总突发昏厥,醒来便改立太子?
这不是病,是被人按了开关!她举起《千毒经》残页,今日我不治一人之疾,我要治这朝廷的毒!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皇帝扶着龙案站起身,脸色白得像纸:放肆!
儿臣放肆。一道清冽男声突然响起。
太子不知何时挤到最前排,朝皇帝深深一揖,儿臣恳请父皇彻查安神汤一事,以正朝纲。
云苏微垂眸藏起笑意——离玄烬的名单,该是送到了。
当夜,禁道青砖缝里的青苔被露水浸得发亮。
离玄烬贴着宫墙疾行,玄色大氅扫过墙角的夜合花。
他在东宫朱漆门前停住,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轻轻放在门槛下。
太子殿下若想当真正的储君,总得学会自己掀门帘。他低笑一声,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卯时,苏济堂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云苏微站在台阶上,望着举着药碗的百姓,声音清亮:自今日起,苏济堂开设清心诊,专为曾服迷药者解毒,不问出身,分文不取。
活菩萨!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有个老妇抹着泪跪下来:我家那口子被人下了迷魂散,整宿说胡话......
云苏微伸手扶她起来,指尖触到对方粗糙的掌心。
她转头对药童道:先给老人家诊脉。余光瞥见街角闪过道青影——是明觉。
深夜,苏济堂的门环突然轻响。
云苏微挑亮烛火,就见门环上挂着个铜铃,铜铃下系着朵干枯的曼陀罗花。
她拾起花时,摸到花茎上刻着极小的二字——这是慈恩寺药佛一脉的信物。
明觉。她轻声唤了句,推开门却只看见满地月光。
转身时,那朵曼陀罗已被她轻轻夹进《新纂医典》首页,与之前玄悲大师送的经卷并排躺着。
与此同时,离玄烬站在京城最高的城墙上,望着北境方向。
他手中的密信还带着墨香:腐心蛊毒已遏制,守军高呼鬼手临阵,疫退千里
微微,你救的是人命,我斩的是龙鳞。他对着夜风低笑,将密信收进袖中。
远处钟鼓楼敲响子时,一片焦叶飘落在信纸上,叶脉如刀,划开黎明前的黑暗。
七王府的角门突然轻响。
值夜的暗卫刚要喝问,就见道身影如狸猫般窜了进去——是沈知意。
她腰间的弯刀擦过廊柱,在朱漆上留下道浅浅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