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之契如同无形的丝线,将苏晓与云澜的气息微妙地缠绕在一起,在崖底形成了一片独特的、带着温度的能量场。
崖底的死寂依旧,魔气的嘶语也未曾停歇,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人窒息 ——
仿佛这份羁绊为这片黑暗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让绝望中透出一丝安稳。
苏晓甚至能通过那缕尚未收回的神念连接,隐约感知到云澜体内灵力修复时的细微动静:
如同春蚕吐丝般,一缕缕纯净的仙力在受损的经脉中缓慢游走,修复着深可见骨的裂痕,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流水般的轻响。
她闭着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残留的、属于云澜的微凉触感。
体内的暖流与他的灵力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如同两颗心在黑暗中同步跳动,让她暂时忘却了魔渊的危险与对故乡的思念。
然而,这份短暂的、脆弱的宁静,如同泡沫般,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极其细微、却与魔气嘶嚎截然不同的窸窣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自上方那片浓稠的黑暗中隐隐传来。
那声音细碎而有节奏,不是魔气自然涌动的混沌声响,也不是岩石崩落的沉重轰鸣,更像是某种生物在粗糙表面移动时,肢体与物体摩擦产生的动静。
苏晓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原本放松的身体骤然绷紧,所有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刺破前方的昏暗,死死锁定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
那是崖壁的上方,是他们从未探索过的、被永恒黑暗笼罩的区域。
窸窣声时断时续,却在寂静的崖底显得格外清晰,并且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一点点向下靠近。
有时是布料摩擦岩石的 “沙沙” 声,有时是指尖抠挖岩壁的 “咯吱” 声,偶尔还夹杂着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喘息。
不是魔气!
也不是她或云澜发出的任何声响!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苏晓脑海中炸开:
有人……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在沿着陡峭的崖壁,从上方缓慢地向下攀爬!
她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云澜。
他依旧保持着闭目盘坐的姿势,背脊挺拔如松,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毫无察觉。
但苏晓通过那缕神念连接,清晰地感知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 ——
原本平和舒缓的修复灵力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般的冰冷锐意。
那股气息锐利得几乎能割破空气,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显然,他不仅察觉到了这不速之客,甚至可能比她更早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
他没有睁眼,眼睫安静地覆盖着眼睑,如同沉睡的猛兽,却在暗中调整着体内的力量。
苏晓能 “看” 到他体内灵力运转方式的骤然改变:
原本温和游走的仙力瞬间加速,如同奔腾的江河,在经脉中形成了蓄势待发的、充满毁灭性的循环;
那些刚刚被强行压制下去的魔气,也如同被惊动的毒蛇,在他丹田深处不安地躁动起来,黑色的气流沿着经脉缓缓游走,与仙力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随时可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他在准备战斗。
甚至可以说,他在准备…… 杀人。
苏晓的心脏骤然缩紧,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泛白。
来者是敌是友?
是偶然闯入这片禁地的探险者,还是一直潜伏在暗处、监视着云澜动向的仇家?
如果是敌人,对方又是如何找到这隐秘的魔渊之底?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紧紧握着拳头,目光死死盯着上方的黑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窸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此刻,已经能隐约听到攀爬者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某种金属或骨质物品刮擦岩壁时,发出的刺耳 “滋滋” 声 —— 像是兵器的碎片,又像是攀爬时使用的工具。
来了!
就在苏晓的神经紧绷到极致时,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断线的风筝,突然从上方的魔气中坠落下来,带着一阵急促的风声,“砰” 地一声重重砸落在离两人不远处的空地上。
落地时发出的沉闷重响,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显然并非自愿跳下,更像是攀爬过程中力竭滑落,或是被某种力量推了下来。
烟尘散去,那道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 人形生物。
但模样极其凄惨狼狈。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碎不堪,如同破布般挂在身上,沾满了暗沉的血污和崖壁上的墨绿色苔藓,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部皮肤上,布满了被魔气侵蚀后留下的溃烂伤口,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色,不断渗出粘稠的脓液,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他的左手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却依旧死死地攥着一柄长剑 ——
剑刃早已卷边,剑身布满了缺口和锈迹,原本应该环绕剑身的灵光也变得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因为伤势过重和魔气侵蚀带来的剧烈痛苦而不断抽搐。
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让他痛得浑身发抖,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再次瘫倒在地,咳出几口带着黑色血丝的唾沫,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的目光涣散,瞳孔因痛苦和绝望而放大,眼底布满了血丝,透着一种濒临疯狂的偏执。
但当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盘坐不动的云澜身上时,那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遇到强光的猫,迸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 ——
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有刻骨铭心的怨恨,有难以掩饰的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兴奋,仿佛找到了猎物的野兽,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找…… 找到了……”
他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云…… 澜!你果然…… 还没死透!”
苏晓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敌人。
而且,是带着明确目标、甚至抱着必死决心而来的敌人。
一直闭目静坐的云澜,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猩红的眸子中,没有了之前的疲惫与平和,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平静得可怕。
他的目光落在那瘫倒在地的入侵者身上,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没有看苏晓,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那沙哑的、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对着那挣扎的人影,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
“谁派你来的?”
简单的几个字,却如同重锤般砸在崖底的空气中,让原本就紧张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魔气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杀意,开始变得躁动不安,黑色的气流在两人之间疯狂翻涌,发出尖锐的嘶嚎,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预热。
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来自崖上的 “客人”,不仅带来了外界的第一缕讯息,更带来了凛冽的、毫不掩饰的…… 杀机。
苏晓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注定会打破他们刚刚建立的共生平衡,将他们再次卷入危险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