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木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潮湿的空气裹着蕈类特有的腥甜,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土地上。巨大的伞状蕈盖交错重叠,投下的阴影像被揉皱的墨纸,斑驳地铺在鸣人脚下那块磨得光滑的圆石上——石面涂满了刚炼制好的蛤蟆油,金黄的油脂泛着莹润的光,指尖一碰便会沾染上甩不脱的黏腻,连风掠过都像是要被粘住几分。
鸣人单脚站在圆石中央,左脚尖死死抠住石面边缘,指甲缝里渗进的蛤蟆油让他每动一下都像踩在融化的蜡上。右腿以一个近乎反关节的角度向斜后方伸展,膝盖绷得笔直,小腿肌肉鼓成一块坚硬的疙瘩;双臂更甚,左臂横平前伸,右手却绕到后腰,五指扣住左腰侧的衣物,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覆盖全身的蛤蟆油早已渗进他的橙色运动服,布料贴在皮肤上,又闷又滑,连呼吸时胸口起伏都带着一种滞涩的沉重感——活像裹了一层刚融化的蜂蜜。
“心沉下去,小鸣人!”深作仙人站在三米外的石柱上,那石柱比圆石高出半截,刚好能将鸣人所有动作尽收眼底。老蛤蟆的蛙眼眯成两道细缝,浑浊的瞳孔里映着鸣人颤抖的身影,前肢握着的小竹棍在指尖轻轻转动,竹棍顶端的木纹都被磨得发亮。它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洪亮,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昨夜为了帮鸣人提前准备蛤蟆油,它熬了半宿,旧伤隐隐作痛,连说话时胸口都有些发闷,“你看那株大蕈!它长在崖边三十年,风刮不倒、雨冲不垮,不是因为它硬,是因为它的根顺着岩石缝隙扎,身子跟着风摆!自然的流动不是让你对抗,是让你跟着走!”
鸣人咬着牙,下唇已经被他咬出一道浅浅的血痕,血腥味混着蛤蟆油的腥气在舌尖散开。汗水从额角滚落,刚滑到眼睫就被蛤蟆油粘住,咸涩的液体刺得他眼睛发酸,视线都有些模糊。他想抬手擦,可左臂一动,小臂的肌肉突然痉挛起来,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我知道……深作老大……”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他不是不知道要“融入”,可脑子里像有个小鼓在敲,每一下都敲着“好色仙人”四个字——前天夜里他梦见自来也坐在酒馆里,举着酒杯朝他笑,说“鸣人啊,等你学会仙术,我就带你去雨隐”,可梦里的酒杯突然碎了,自来也的身影也跟着模糊。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现在站在圆石上,心脏还在一阵阵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连呼吸都跟着发疼。
他想起三个月前,自来也临走前拍他肩膀的力道,想起那本写着“鸣人传”的笔记本,想起老人笑着说“我可是要成为三忍里最厉害的人”时眼里的光。可现在,雨隐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深作偶尔提起时,蛙脸上的担忧藏都藏不住。他必须快点,再快点——要是因为自己学得慢,让好色仙人出事……
“唔!”思绪刚飘远,脚踝突然一滑,鸣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重重摔进下方的蛤蟆油池里。金黄的油花“噗通”一声溅起半米高,油脂瞬间裹住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油池的油比圆石上的更稠,像有重量似的压在他身上,他挣扎着抬头,头发上、脸上全是油,连耳朵里都灌满了黏腻的液体,难受得想骂人。
“唉。”深作仙人的叹息声从上方传来,老蛤蟆从石柱上跳下来,落在油池边的岩石上,前肢轻轻拍了拍鸣人溅起的油花。它能看见鸣人眼底的红血丝,能感受到那股憋在喉咙里的委屈——这孩子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已经摔了二十七次,每次爬起来时,手指都在发抖,却从没说过一句“放弃”。它也担心自来也,那孩子是它看着长大的,跟鸣人一样,总把心事藏在笑里。可它不能慌,它是鸣人的导师,要是连它都乱了,鸣人就真的撑不住了。
“起来吧。”深作的声音软了些,竹棍轻轻碰了碰鸣人的胳膊,“刚才摔下去前,你左手的查克拉是不是稳了一瞬?就是指尖对着那株小蕈的时候——你感觉到了吗?风绕着你手指转的感觉。”
鸣人抹了把脸,蛤蟆油顺着指缝往下滴,他看着深作仙人的蛙眼,里面的担忧像温水似的漫过他的心。是啊,刚才有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感觉到了——风不是从外面吹过来的,是从他身边“流”过去的,像水流过石头似的,轻轻蹭过他的指尖。
“好色仙人还在等着我呢……”他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却比刚才更坚定。他伸手抓住油池边的岩石,指尖抠进石缝里,指甲盖都泛白了,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油的重量让他动作很慢,每向上爬一寸,手臂都在发抖,可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心里,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让它发芽。
他重新爬回圆石,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出那个别扭的姿势。这一次,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摔下来会疼”,也不再去想“好色仙人会不会有事”,只专注于指尖的感觉——风的流动,蕈类生长的细微声响,甚至油池里油脂晃动的节奏。慢慢的,他觉得手臂不那么疼了,脚踝的酸麻也好像轻了些,身体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着,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重。
深作仙人站在一旁,看着鸣人微微放松的肩膀,蛙眼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竹棍停在半空,没有再敲下去——这孩子,终于摸到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