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此刻才真正理解何伯的劝阻是多么正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罗盘。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似乎比这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这曾经带给他无限可能的宝物,此刻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像一个沉睡的死物。
瞬间传送?
在这茫茫雪原,没有明确坐标,又能传到哪里?
屏蔽修为?
他现在本就一丝修为也无,这功能更是形同虚设。
失落感混合着刺骨的寒冷,让他心头一片冰凉。
“小师弟,”于红梅的称呼让陆昭一怔,“你执意要出来,不只是为了‘看看’这么简单吧?”她转过身,面对着陆昭,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他内心的迷茫。
“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却身怀异宝,被何伯亲自照料,还能引得……”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而道,“你身上,有故事。”
陆昭心头一跳。
她果然注意到了罗盘?
而且她称呼自己为“小师弟”?
他努力稳住因寒冷而颤抖的声音:“于师姐…我只是…想找回一些东西。”
他含糊地说,不敢透露太多关于罗盘和自己来历的信息。
“找回?”于红梅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有些冷冽。
“在这片能吞噬一切的雪原上,想找回什么,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气和运气。没有力量,寸步难行。”
她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雪坡边缘,眺望着无垠的白色世界,“如果这罗盘是你唯一的依仗?可惜,它现在似乎帮不了你,还有你之前应该有修为的,对吧。”
陆昭沉默。
于红梅的话像冰锥一样刺中了他的处境。
他确实一无所有,只剩一个暂时失效的罗盘和一个无法回去的过去。
“走吧,小师弟。”于红梅忽然道,语气不容置疑,“既然出来了,我带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冰原边缘。跟紧我,这风,能吹散神魂。”
她说完,周身似乎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光晕,将呼啸的寒风和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少许。
陆昭咬紧牙关,顶着几乎要将他掀翻的狂风,踉跄地跟在于红梅身后。
每一步都深深陷入冰冷的积雪中,拔出来都异常费力。
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视线开始模糊,唯有前方那道在风雪中挺立的白色身影,成为他唯一的目标和依靠。
他紧紧攥着怀里的罗盘,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在这片连呼吸都带着冰碴的绝境里,失去力量的渺小感从未如此清晰。
罗盘上那些晦涩的符号,此刻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力。
前路茫茫,风雪漫天。
陆昭不知道于红梅要带他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这趟“出来走走”的决定,将会把他引向何方。
他只知道,自己踏出的这一步,已经彻底离开了那个安全的避风港,踏入了真正的、残酷的未知。
回到山门后,陆昭仍然紧跟在于红梅的身后,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略带疑惑的语气小声问道:“为什么你要叫我小师弟呢?我好像并没有正式拜师啊。”
于红梅听到陆昭的问题,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清脆悦耳,仿佛春天里的第一缕阳光,让陆昭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涟漪,春心荡漾。
于红梅看着陆昭那有些呆萌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便耐心地解释道:“你初来乍到我们这里,按照规矩都是要拜师的。只是因为你之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就还没有举行拜师仪式。但不管怎样,你依然是我们的小师弟哦。”
她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如果不拜师的话,你不仅无法正式加入宗门,更重要的是,我们也没办法给你医治呢。”
陆昭听了于红梅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拜师对于自己来说竟然如此重要,若不是因为于红梅等人的救命之恩,恐怕自己早已命丧黄泉了。
既然如此,那拜个师又有何妨呢?
想到这里,陆昭连忙追问:“那我的师傅究竟是谁呢?为何你来了这么多次,都从未提及过呢?另外,我还有几位师兄师姐呢?”
于红梅微微一笑,回答道:“师父他老人家目前正在闭关修炼,所以你暂时是见不到他的。不过,几位师兄师姐倒是可以见到,你随我来吧。”
说着,她便在前方带路,领着陆昭朝某个方向走去。
然而,一想到要去见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陆昭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逃避之意。
毕竟,他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毛怪物啊!
于红梅感受到他没有跟上,回过头看着陆昭在慢慢后退,好像在怕什么。
她心里明白,现在的陆昭极其敏感,不愿见外人,估计今天出去,都是鼓起很大勇气的。
陆昭的脚步钉在原地,仿佛脚下不是温暖的宗门石板路,而是滚烫的烙铁。
于红梅那清脆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像羽毛搔过心尖,带来一丝痒意,却瞬间被更强烈的恐慌淹没。
“师…师姐…”陆昭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又在半途硬生生止住,手指尴尬地蜷缩着,“我…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不是因为温暖,而是因为强烈的羞耻感。
没有眉毛,没有睫毛,甚至连头皮都泛着不健康的粉白色,他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被剥了壳的鸡蛋,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在何伯那里,只有熟悉的老人,他可以暂时麻痹自己。
但要去见素未谋面的师兄师姐?
他感觉自己会被那些目光刺穿。
于红梅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化作一种温和却带着洞察的平静。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用空洞的安慰搪塞,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强装的镇定,看到他心底深处那只瑟瑟发抖的困兽。
“陆昭,”她的声音放柔了,不再带着刚才的调侃,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你觉得,在这冰封万里、灵气稀薄的北域,支撑一个宗门屹立不倒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