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言之有理。”
嬴政点了点头,他心中也觉得李信是率军攻楚的合适人选。
“你认为王翦如何?”
秦王嬴政再次发问。
昌平君回答:“王翦经验虽丰,终究年事已高。
楚国地处南方,征途遥远,臣恐他体力难以支撑。”
“那蒙宇呢?”
嬴政继续询问。
“蒙宇确实是个合适人选,只是华阳公主刚诞下子嗣,正需他在旁照料。”
“伐楚一事对秦国而言并非难事,这次不必让蒙宇出征,不如留他在家中多陪伴华阳公主。”
昌平君补充道。
在他心底,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蒙宇被任命为将,因此极力劝阻。
昌平君深知蒙宇的军事才能——先破韩国,再灭赵国,继而攻克燕都,平定魏国,至今未尝败绩,可谓战必胜,攻必克。
他心中另有图谋,若蒙宇领兵,这个计划必将落空。
他真正属意的人选是李信。
“大王不妨召见他们三人,询问各自需要多少兵力伐楚。
谁要求兵力最少,便任命谁为主将。”
昌平君提议。
“此法甚好,你先退下吧。”
嬴政表示同意。
“大王,此次伐楚,臣担心郢陈的楚国会趁机作乱。
臣请命再往郢陈,安抚当地民众,消除反秦情绪。”
昌平君又道。
“准奏。”
嬴政颔首。
郢陈原是楚国都城,被秦攻占后,楚国才迁都寿春。
那里居住着众多楚国遗民和韩国旧贵族,由昌平君这位楚国公子前去安抚再合适不过。
这自然也源于嬴政对他的完全信任。
“臣告退。”
昌平君躬身行礼,退出大殿。
在宫门外,昌平君遇正要入宫的李信。
“相国这是刚从宫中出来?”
李信问道。
“正是。”
“相国可知大王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伐楚之事。
方才大王问谁可胜任伐楚主将,我向他举荐了你,认为以你的能力足以担当此任。”
“多谢相国美言。
若我真能成为伐楚主将,必当重谢。”
李信笑容满面。
作为一名将领,谁不渴望统帅三军,立下赫赫战功。
李信此前虽数次立下战功,却从未担任过主将,始终是副将身份。
他内心一直渴望能如蒙宇一般,成为执掌全军的三军统帅。
“稍后,大王将同时召见你、蒙宇与王翦三人,问你们各自需要多少兵力方能攻楚。”
“切记,你报的人数要越少越好,必须低于蒙宇与王翦所报之数,如此才有机会成为伐楚大军的统帅。”
昌平君叮嘱道。
“谢相国指点,李信谨记。”
随后,昌平君离开王宫,李信则步入宫中。
王宫大殿上,秦王嬴政召来了蒙宇、李信与王翦三人。
“蒙宇,若派你领兵伐楚,你认为需多少兵马?”
嬴政向蒙宇问道。
“回大王,四十万人足矣。”
蒙宇答道。
当时楚军亦有四十万之众,蒙宇认为率领四十万秦军出征正可匹敌。
“李信,若由你率军伐楚,需多少兵马?”
接着,嬴政向李信提出相同问题。
“大王,臣只需二十万人。”
李信回答。
嬴政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王翦,问道:“王翦,若让你伐楚,需多少兵力?”
“大王,若由我领兵攻楚,至少需六十万人。”
王翦答道。
王翦用兵向来求稳,楚国现有四十万大军,因此他坚持非六十万人不可出征。
此前他主持的攻赵、伐魏两役接连失利,威望已受影响,他不能再承受失败。
“六十万是否过多?”
嬴政眉头一皱,李信所请符合他的期望,而王翦所求已超出他的预料。
“大王,非六十万不可。
少于这个数目,臣不敢出兵。”
王翦坚持道。
“王将军确是老了,何以如此怯战?李将军果敢勇毅,他的话才合我意。”
嬴政说道。
“大王说得是,老臣近日旧疾复发,恳请恩准归还频阳养病。”
听到嬴政如此评价,王翦当即称病请辞。
“准了。”
嬴政应道。
嬴政答应得如此干脆,令王翦心中掠过一丝失望。
他明白,攻赵、伐魏之败,已让嬴政对他失去信任。
如此也罢,也是时候归隐故里了。
王翦随即退出大殿,离开了王宫。
“李信,攻楚主帅之职,寡人便托付于你了。”
嬴政沉声道。
李信肃然应诺:“臣必不负王命。”
嬴政转而对蒙宇吩咐:“你且留在咸阳,多陪伴元曼。”
“谨遵王命。”
蒙宇垂首领命。
二人退出大殿后,李信暗自庆幸采纳了昌平君的建议,终得统帅之位。
这是他首次独当一面执掌帅印,对昌平君的提携充满感激,却不知自己正步入对方设下的陷阱。
“侯爷虽未获此任,还望勿要气馁,来日方长。”
李信表面宽慰,实则暗含炫耀。
多年来他始终被蒙宇压制,如今终于扬眉吐气。
蒙宇淡然一笑:“预祝将军凯旋。”
他心知此战李信必败无疑。
楚国坐拥四十万精兵,更兼水网密布,水军战力彪悍。
以二十万秦军远征楚国,纵使由他亲自统兵亦难取胜。
这正是他在朝堂主张至少需要四十万大军的缘由。
李信志得意满而去后,蒙宇并未直接回府,转而前往相府拜访昌平君。
此时昌平君正匆忙整理行装,准备即刻启程前往郢陈。
此番他决意携妻女同往,自此永离咸阳。
虽身居秦相之位,他终究流淌着楚国公子的血脉,眼见故国将倾,他必须为楚尽一份力。
“涟儿,速去收拾行装,我们即刻启程。”
昌平君催促女儿。
芈涟不解:“父亲,我们要去往何处?”
“郢陈将是我们今后的家园。”
“那日后还能回来吗?”
“应当不会了。”
芈涟闻言失落:“如此便再也见不到元曼姐姐与蒙宇哥哥了?孩儿想去与他们道别。”
“不可。”
昌平君断然拒绝。
昌平君催促道:“快些整理行装,我们即刻动身离开此处。”
他心中担忧拖延会引来变故,于是决意迅速携妻带女远离咸阳。
一切收拾妥当后,行李被搬上马车,昌平君与妻女悄然驶离了咸阳城。
临行前,他甚至未曾向胞弟昌文君辞别。
既已决意叛秦,他不愿牵连弟弟。
当蒙宇赶至相府时,只见仆从仍在,昌平君与芈涟却已不见踪影。
“终究是来迟一步。”
蒙宇低声自语。
他本想劝说昌平君放弃叛秦之念,却未料到对方早已启程。
原来在秦王嬴政召见蒙宇之时,昌平君已携家眷离去。
如此决绝,可见其反秦之心已定。
尽管知晓昌平君的意图,蒙宇却未向嬴政禀报。
毕竟他手中并无实证,且昌平君素来得秦王信任,贸然进言恐难取信。
就在昌平君离开咸阳的同一天,老将王翦也携子王贲踏上了归乡之路,返回封地频阳。
因感秦王日渐冷遇,王翦心灰意冷,遂称病请辞。
其子王贲亦辞去军职,随父同行。
唯王翦之孙王离留任军中,接掌百战穿甲兵统帅之职。
这一日,李信、昌平君、王翦、王贲、王离、蒙宇等人各自踏上殊途,命运从此分岔。
此时最是意气风发的当属李信。
他被任命为秦军主帅,与蒙恬共率二十万大军征伐楚国。
李信将兵力集结于颖川郡,鉴于秦楚交界处多为平原地带,他判定此战关键在于歼灭楚军主力。
他推测楚军为抵御秦军,必在汝水两岸的淮阳、商水、上蔡一带布防,遂定下两翼包抄之策:命蒙恬率部沿汝河正面进攻,自率主力经舞阳、平舆、新蔡、颍邑迂回至楚军左翼,意图与蒙恬会师,形成合围之势。
秦军在楚国边境击溃守军,随后兵分两路向寝城与平舆推进。
蒙恬部攻占寝城,李信部夺取平舆。
两路秦军未遇强力抵抗,顺利渡过洪河东进。
此时楚将项燕早已与昌平君定下计策:待秦军孤军深入,便以楚军主力与昌平君部形成夹击之势。
昌平君麾下军队来自郢陈。
这座楚国旧都聚居着大量楚地遗民与韩国贵族,对秦国统治心怀抗拒。
昌平君抵达后不仅未加安抚,反而暗中集结民众组建军队,依托郢陈高墙深池构筑据点。
这些动向皆在隐秘中进行,李信全不知情。
项燕深知楚军擅长水战与机动作战,特意将主力布防于淮河北岸,只以次要部队迷惑秦军。
李信果然中计,率主力渡过颍水欲取颍邑。
楚军主力突然出现在北岸,趁秦军渡河阵列松散时发动猛攻。
楚军剑士驾轻舟突袭,使秦军弓弩优势无从施展。
项燕乘胜追击至棠溪,重创秦军。
李信败退城父,又遭昌平君截断归路。
楚军连续三昼夜猛攻,连破秦军营垒,七名都尉阵亡。
最终蒙恬率部接应,李信方得突围。
此战二十万秦军几乎全军覆没。
楚军随后以郢陈为据点,挥师西进反攻秦国。
项燕将军扶持昌平君登上楚王之位,楚国由此迎来新主。
咸阳宫中,李信伏地请罪。
“臣有负王恩,甘愿受罚。”
此刻李信终于醒悟:那日宫门前的偶遇,原是昌平君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位曾被他视为恩人的楚国公子,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先是诱使他仅率二十万秦军伐楚,而后在战事胶着时突然倒戈,与楚军里应外合重创秦军。
“此战之失不在将军,寡人恕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