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指收紧,掌心那道银线仿佛有了生命,在皮肤下游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的冰雷之力正被缓慢抽离,右手经脉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金丹上的裂痕尚未愈合,灵力运转滞涩如齿轮间卡进了沙砾。
他睁开眼时,塔门已然闭合。海风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远处浪涛撞击礁石,发出沉闷的回响。幽瞳站在三步之外,尾巴微微颤动,血色双眸紧紧盯着他的右手。沧溟半跪于地,龙鳞泛起涟漪般的光泽,指尖悬停在空中,不敢触碰那道印记。
“我出来了。”夜澜声音沙哑,喉间似被烈火燎过。
沧溟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这印记……不可能!”他膝盖深陷碎石之中,声音微抖,“这是‘时之契’!月神亲授守护者的标记,三百年前仅有四人拥有。你不是简单的转世……你是他们之一。”
夜澜未动。他低头凝视掌心,银线忽明忽暗,如同呼吸。他想起了心魔幻境中那一幕——自己一剑刺穿幽瞳的画面。那并非未来,也不是虚妄,而是某种预兆。
幽瞳忽然上前,三条尾巴缠上他右臂,一股温凉气息顺经脉流入,暂时压制了灼痛。她额前浮现出一面月盾,表面水波荡漾,映出一片破碎战场。
天空撕裂,黑口如渊,混沌如潮水倾泻而下。一名男子背对众人而立,披着残破的月袍,手中握着一柄形似高塔的兵器。当他转身时,面容模糊不清,可身形却与夜澜完全重合。
“那是你。”幽瞳轻声道,“三百年前,你站在最前方。”
夜澜呼吸一滞。他刚想抬手触碰画面,右手印记骤然收缩,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沧溟立刻按住他肩膀:“别乱动!这印记仍在吞噬你的力量,再这样下去,经脉会彻底坏死。”
“它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上?”夜澜问。
“因为你本就是。”沧溟凝视那道银线,“初代守护者战死后,灵魂被打散,封印于轮回之外。有人用禁忌之术将你送回人间,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重启誓约。”
夜澜冷笑:“谁做的?”
“不知道。”沧溟摇头,“但能施展此等手段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月神残魂,要么是……背叛誓约之人。”
空气仿佛凝固。幽瞳的尾巴收得更紧,月盾上的画面开始闪烁,浮现另一场景:一座坍塌的祭坛,七具尸体横陈地面,每人胸口都插着一把黑剑。最后一具身着星月道袍,面容被遮,左手戴着一枚塔纹戒指。
“那是……冥主?”夜澜眯起眼。
画面一闪即逝。月盾黯淡,幽瞳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夜澜伸手欲扶,却被她轻轻推开。
“我没事。”她说,“只是窥见太多过往,头脑有些混乱。”
沧溟起身,龙鳞收敛,语气低沉:“你们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一旦‘时之契’激活,便会引来追踪。混沌绝不会允许一个完整的守护者真正觉醒。”
“那就让他们来。”夜澜撑地站起,右手垂落身侧,银线仍在跳动,“我不再是那个被人推入寒渊的废物。”
“可你现在连金丹都未稳固。”沧溟皱眉,“刚才的心魔劫几乎让你神魂崩裂。若非幽瞳强行共鸣传音,你早已被困死塔中。”
夜澜沉默。他忆起塔内最后那一幕——幽瞳立于废墟,被自己一剑穿心。那不是幻觉,而是因果的投影。
“所以这不是偶然。”他说,“我的心魔,看到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未来可以改变。”幽瞳抬眸,“我不是死在你手中的人。”
沧溟望着两人,忽然长叹:“三百年前,最后一位守护者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呢?他亲手杀死了发誓要守护之人,抱着尸体跃入归墟。”
夜澜眼神骤冷:“我不是他。”
“可你流着同样的血。”沧溟直视他右掌,“‘时之契’认主,不凭血脉,而靠命运绑定。你越是挣扎,越会被拉向既定轨迹。”
风停了。海面平静得诡异。
夜澜抬起右手,银线随心跳明灭。他能感觉到某种存在正在苏醒,藏于记忆深处,层层封锁之下。幻天塔第六层的震动并非终结,而是开端。
“我要知道全部真相。”他说,“从三百年前说起。”
“知道了也没用。”沧溟摇头,“有些事,连我都只敢看一眼便封存。那是玄灵界最大的秘密——守护者为何堕落。”
“那就撕开它。”夜澜向前一步,“既然我是回来履行誓约的,那就从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右手印记骤然暴涨,一道银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刹那间,整片海域亮如白昼。礁石上的海鸟惊飞四散,海底传来低沉轰鸣,仿佛有巨物被惊醒。
沧溟脸色大变:“快压制它!这是在召唤!”
夜澜咬牙,调动残余灵力试图封锁印记,可那股力量愈发强盛,顺着经脉直逼心脏。幽瞳扑上来抱住他手臂,三条尾巴全力释放月神之力,才勉强压下银光。
数息之后,光芒消散。天空重归灰暗,海浪再次响起。
夜澜单膝跪地,额头冷汗涔涔。右手印记已化作暗灰色,宛如熄灭的烙铁。他喘息着,指尖微微颤抖。
“它在回应什么?”他问。
沧溟望向远方海平线,声音几近耳语:“回应归墟下的存在。那里埋着第一任守护者的棺椁,也锁着……轮回蛊的源头。”
夜澜缓缓抬头。
“你说什么?”
“轮回蛊并非冥主所造。”沧溟转向他,“它是从棺椁中爬出来的。而你母亲留下的耳坠,正是封印棺椁的最后一块钥匙。”
空气凝滞。
夜澜终于明白,为何傀儡核心会投射出他扔掉耳坠的画面。那不是篡改记忆,而是提前揭示结局——当他亲手毁去封印之时,便是混沌彻底复苏之日。
“所以这一世……”他低声说,“我不是为复仇而来。”
“你是回来阻止一切重演的。”幽瞳握住他左手,体温传递而来,“你不是棋子,而是执棋之人。”
沧溟深吸一口气:“但现在你身受重伤,金丹不稳,印记又失控。若继续如此,别说对抗混沌,你连站立都难。”
夜澜慢慢挺直身躯。
“那就治好我。”
“只有一个办法。”沧溟注视着他,“《沧溟之舞》。以海族秘法重塑经脉,压制印记反噬。过程极尽痛苦,九死一生。”
“我不怕死。”夜澜直视他,“我只怕来不及。”
沧溟点头:“好。但我有一个条件——等你清醒之后,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说。”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上那条路……”他顿了顿,“别让任何人陪你跳下去。”
夜澜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右手,凝视掌心那道暗沉的印记,仿佛在阅读一段尚未写完的命运。
海风吹起衣角,墨色长袍猎猎作响。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落在祭坛中央。
幽瞳走到他身后,三条尾巴轻轻搭上他肩头。沧溟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吟唱起古老歌谣。
当第一个音节响起时,夜澜的右手突然抽搐,暗灰印记再度泛起微光。
一滴鲜血自指尖滑落,坠入地面,迅速被石缝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