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坠入黑暗的瞬间，夜澜只觉一股寒流贯穿神魂，仿佛被扔进了万丈雷渊的最底层。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数细碎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针一样扎进识海深处。
“你救不了他。”
“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他们都会死，就像当年一样。”
那些声音，有的来自他前世被家族背叛时的绝境，有的来自寒渊坠落那一夜的风雪，还有的，竟是雷嗔曾经说过的话——被扭曲、被拉长，成了刺向他心口的刀。
夜澜咬牙，强行稳住神志。他知道这是混沌在干扰，是识海被污染后的幻象陷阱。他必须找到真正的雷嗔，否则三息一过，通道关闭，他将永远困在这片精神废墟里。
他闭眼，心念一动，幻天塔第六层悄然开启。刹那间，视野骤变。原本混沌翻涌的空间中，浮现出一条条断裂的记忆残影，像破碎的镜片悬浮在空中。而在最深处，一点微弱的金光若隐若现，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灭。
那是雷嗔的神魂本源。
夜澜疾步冲去，途中无数黑影扑来，化作他熟悉的面孔——死去的族人、战死的同伴、还有雷嗔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不闪不避，任由那些幻象撕咬神魂，只死死盯着前方那团金光。
终于，他扑到光团前，伸手触碰。
“轰——”
一股巨力将他震退数步，识海剧烈震荡。光团剧烈跳动，仿佛在抗拒外来者。夜澜却没退，反而抬起手，用指尖狠狠划破掌心，鲜血滴落，落在那团金光之上。
血珠融入的刹那，整个识海猛地一静。
“你还记得吗？”夜澜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说过要替我挡第一道雷劫……那天，我给你系上了雷纹发带。”
话音落下，光团猛然震颤，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内部传来：
“主人……我没忘……”
“那你睁开眼！”夜澜怒吼，“看看是谁在等你回来！”
光团剧烈波动，终于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颗跳动的心脏虚影，表面布满黑色裂纹，正被一层层黑雾蚕食。那是混沌在吞噬他的神志。
夜澜毫不犹豫，将整只手掌按了上去。
“既然你不肯醒，那我就把记忆还给你！”
他主动释放自身神识，一段段画面如潮水般涌入：
——雷池深处，一枚暗紫色的卵悄然裂开，一只小雷蛟探出头，张嘴就咬住他的手腕，鲜血直流，他却笑着揉了揉那颗脑袋。
——训练场上，雷嗔偷偷学人编发，结果把自己雷翼绕成一团乱麻，被他发现后红着脸躲进幻天塔三层。
——生死战中，元婴强者一掌拍下，他来不及反应，雷嗔猛然冲出，用后背硬接一击，鲜血溅了他满脸。
——那一夜，雷嗔跪在雪地里，将雷纹发带绑在自己手腕上，声音坚定：“从今往后，我的命，是你的。”
这些画面化作金色锁链，顺着血线缠绕而上，直扑那团黑雾。
“他是我兄弟！”夜澜怒吼，“不是你的傀儡！给我——滚出去！”
锁链轰然收紧，黑雾发出尖锐嘶吼，凝聚成一头黑色巨蛟，张口便要吞噬那颗心脏。夜澜神魂一震，几乎溃散，却仍死死支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颗心脏猛然爆发出刺目雷光。
“轰！！！”
一道身影从光中站起，银发狂舞，双目如电，一掌劈出，正中黑蛟头颅！
“我说了——”雷嗔的声音响彻识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我的命，早就交出去了！”
黑蛟哀嚎一声，轰然炸裂，化作黑烟四散。那团金光迅速收缩，最终凝聚成雷嗔的模样，双膝跪地，抬头看向夜澜，眼中再无混沌，只有清澈如初的忠诚与痛悔。
“主人……我回来了。”
夜澜终于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几乎站不住。可他知道时间不多，立刻伸手抓住雷嗔的手腕：“走！离开这里！”
两道意识同时抽离，识海崩塌，黑暗吞噬一切。
——
祭坛之上，夜澜猛然睁眼，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衣襟。他顾不上擦，立刻盘膝而坐，双手按在净化阵两侧，灵力疯狂涌出。
幻天塔第三层月华阵全开，纯净的雷源之力如潮水般注入阵心。原本明灭不定的紫雷猛然一震，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炽烈。
寒崖子仍跪在阵眼旁，脸色惨白，额头冷汗不断滑落，龙形印记微弱闪烁，显然已到极限。但他仍死死撑着，掌心雷冰交融，维持着阵法运转。
“再……坚持一下……”他低语，声音几不可闻。
夜澜咬牙，从怀中取出那只随身携带的茶壶，壶身早已冰凉，可当他注入灵力的瞬间，壶口竟泛起一丝温热的紫气。
这是最后一壶雷鳞蛟茶。
他轻轻撬开雷嗔的嘴，将茶水缓缓喂入。茶气入体，雷嗔的身体猛地一颤，皮肤下黑气如沸水般翻腾，随即被一股金色雷光逼出体外，在空中蒸腾成缕缕黑烟。
“噼啪——”
一声轻响，雷嗔背后缓缓展开一对雷翼，不再是漆黑如墨，也不是银白如霜，而是泛着淡淡的金纹，如同晨曦初照的雷云。
他的手指动了动，睫毛轻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落在这张熟悉又憔悴的脸上，夜澜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笑。
“醒了？”
雷嗔张了张嘴，声音虚弱却清晰：“主人……我……差点……”
“别说这些。”夜澜打断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回来了，就够了。”
雷嗔眼眶一热，竟忍不住低下头。这个曾为他挡下无数杀劫的男人，此刻像孩子一样咬着唇，不让泪水落下。
“我记起来了……所有事。”他低声道，“它用我的渴望蛊惑我，说我不该臣服凡人，说我是雷龙后裔，该翱翔九天……可我……我只记得你说过，兄弟不分高低。”
夜澜没说话，只是将茶壶递到他手中。
雷嗔接过，指尖触到壶身的温热，忽然笑了。
“这茶……还是你煮得最好。”
祭坛上，紫雷轰鸣，金光流转，净化阵终于稳定下来。远处，那百枚被污染的雷鳞蛟卵也开始微微发亮，黑气逐渐退散。
寒崖子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歪，倒在阵边，龙形印记彻底隐去，陷入昏迷。
夜澜扶着雷嗔慢慢站起，两人并肩而立，望着眼前这片雷光交织的圣地。
“接下来呢？”雷嗔问。
夜澜看着远方，眼神坚定：“赵家的人，快到了。”
雷嗔握紧拳头，金色雷翼轻轻展开，低笑一声：“那正好，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兄弟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