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演武场的月光被阴云吞没大半,三十多道身影立在青石板上,道袍下摆在夜风里翻飞。
为首的白眉修士一把捏碎手中的退榜玉简,碎片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那劳什子考试到底考什么?《凡人情绪安抚十要诀》?我当年镇压十万凶魂,什么时候需要看凡人脸色过日子!”
“师兄!”旁边的黄衣女子突然扯住他衣袖,指向演武场下方。
月光偶尔漏出云缝,照亮山脚下密麻麻的光点——竟是上万道灵识波动,全是无编制的游散神灵。他们举着云气凝成的横幅,“神格不可辱”“宁做散修不为公差”的口号震得灵界云层发抖。
“这是要围山?”白眉修士瞳孔一紧。修行三千年,他头一回见到神灵集体闹事。
正要掐诀唤人,一只青鸾拍着翅膀落在他肩头。展开传来的玉笺,玄箴的亲笔公告流转着金光,“超自然资源再利用计划”几个字刺得他眯起眼。
山脚下,老河神捻着自己花白的长须,把公告反复读了三遍。“气象协管?地脉养护?……还有养老金?”他扭头问身旁的火精,“我以前管十里河湾,如今去管城市河道清淤……这算专业对口不?”
火精那张原本涨红的脸,慢慢淡了颜色。她盯着公告末尾的《第二职业推荐目录》,“便民食堂灶神岗”几个字在她眼里晃来晃去——从前最讨厌凡人供她的冷猪头,可要是能天天瞧见人间炊烟……
“报——!”巡山童子的声音劈开喧哗,“风伯大人递申请表了!”
人群霎时一静。
风伯是谁?那可是能掀翻灵舟的存在,居然乖乖在申请表上画了押?
老河神踮脚望去,果然见一道青风卷着张纸飘来,上面“城市微风调节员”的字迹还带着风的飘逸。
火精猛地拽他袖子:“快看!雷兽也交了!”云气横幅被风搅得乱晃,雷兽圆滚滚的身子挤到最前,爪子结结实实按在“节电型闪电配送员”那一栏,噼啪炸响的电弧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快。
三天后,原来的祭天台蟠龙柱被刷成青绿色,檐角悬着“欢迎再出发”的红绸,成了职业技术学院。
林诗雅站在讲台上,广袖拂过投影水晶,映出个盲眼老妪的影像——她正蹲在巷口,把热汤面吹凉,喂给缩在墙角的小乞儿。原先凶神恶煞的怨魂,此刻温顺地飘在她身后,自己盘成了个毛线团。
“瞧见没?”林诗雅指尖轻点,影像旁跳出系统评分,“情绪稳定干预值,92.3%。”她转身望向台下,紫霄雷帝正偷偷把《群众服务心理学》往袖里塞,被她抓个正着,“雷帝大人,记笔记何必躲藏?”
满堂哄笑中,后排站起个佝偻的身影。老山神的鹿角蒙了层灰,声音发颤:“我守山八百年,如今叫我去扫大街……”
“不是扫大街。”林诗雅从讲台下摸出工牌,金漆在光下泛着暖意,“您负责的云栖山片区,去年游客满意度排第一。”她走下台,将工牌轻轻放进老山神掌心,“这叫转型升级。”
工牌上,“山林生态维护员”几个字烫着他的手。老山神望向窗外,山脚下的凡人正在树枝上挂“禁止折枝”的木牌。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天,他曾展开树冠为一个采药姑娘挡雨——原来这些他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早就被人心一一记下。
竹屋里飘着烤红薯的香气。谭浩半躺在竹榻上,草茎在嘴角翘着,正给小花猪编扫帚。猪背上那小扫帚用狗尾巴草扎成,还系了朵小红花。“明天得换竹条的,”他戳戳小花猪的鼻子,“你这清洁车,总得能扫落叶才行。”
小花猪哼哼着拱他手背,尾巴卷着的《便民手册》掉在地上。谭浩弯腰去捡,瞥见最后一页的备注:“建议为环卫神配反光背心,印上标语——‘您头顶的风,我在管’。”他忍不住笑出声,随手把草茎丢出窗外。
这一笑不打紧,整片大陆的灵网轻轻漾开波纹。那些躲在深山、自称“不染俗务”的古神,忽然心口一闷,识海里响起个清越的声音:“连续三十日无公共服务记录者,启动存在感稀释程序。”
灵界深处,一座即将透明的神殿中,原雷帝握着《再就业意向书》的手终于不再发抖,笔尖落下:“愿担任……天气预报播报员。”
“明天该去看看市政灵网的进度了。”谭浩打了个哈欠,把小花猪搂进怀里。
窗外,灵网的光带如蛛网般蔓延夜空,每根光丝都缀着细碎星光——那是凡人在给新上任的“路灯维护仙”写感谢帖,是菜农向“土壤改良使”报收成,是老阿婆硬塞给“社区调解神”的煮鸡蛋。
小花猪突然竖起耳朵,朝灵网方向哼哼。谭浩顺着望去,最远端那缕光丝上,“神明服务评价系统”字样若隐若现,像颗还没熟透的星子。
他扯扯小花猪的耳朵:“急什么?等他们把规则摸熟……”话没说完,肚子先咕噜叫起来,“走,先去厨房摸块桂花糕再说。”
竹门吱呀一声推开,谭浩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他踏过满地的星辉,晃晃悠悠朝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