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赤魂祭坛化为焦黑的废墟。沈砚与墨青云踏出残迹之地时,天边泛起微白的晨光,雾气在山谷间翻腾,仿佛天地在一夜间重新呼吸。
“这片山脉,已被烧成死地。”墨青云环顾四周,声音低沉,“灵气全无,连草木的气息都死了。”
沈砚的目光仍停在脚下焦黑的石纹上。那些被烈火焚尽的纹脉,此刻仍隐隐泛着红光,就像在暗中蠕动的血管。
他沉声道:“别靠太近。那不是灵气,而是祭纹残留的灵识……它还在吸收外界气息。”
墨青云神色一变,连忙退后几步。
“你是说,这祭坛仍在自修?”
“它的本体被毁,但铭文仍在。”沈砚抬头望向远方山脊,语气微冷,“赤魂印已与我缔结因果,这祭坛的意志不会放过我。”
墨青云皱眉:“你现在的气息不稳,血印在作乱。我们得找个地方稳住神魂,否则你撑不过今晚。”
沈砚没有回答,只默默取出一片泛黄的残页,那是他从祭坛碎石中拾到的。
残页上刻着古拙的符文——是“天碑经”的残章。
“‘天碑’……我听说过这名字。”墨青云低声道,“那是上古符修一脉的圣物,据说能以碑铭载道,永不磨灭。”
沈砚点头:“赤魂祭坛与这碑文同源,说明那所谓的‘魔阵’,其实可能是被误解的古阵。也许……那场上古浩劫,并非单纯的堕魔。”
他目光深邃,指尖轻抚碑文残角。那碑文似乎对他的血印有所感应,微微亮起一缕红光,映出更深层的文字。
【……碑镇诸魂,祭以真血,铭道以骨。】
这几个字,像是某种契约。
沈砚低声呢喃:“铭道以骨……赤魂以祭。原来如此。”
墨青云听不懂,只觉那红光愈发炽烈,焦急道:“别再碰它了!这碑文会反噬!”
沈砚却反手以灵气封住那片碑文,将其收入怀中,目光淡然:“若真是上古天碑的碎片,它或许能让我掌控赤魂印的一部分。”
他停顿片刻,又望向北方的山谷。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去‘归骨原’。”
墨青云愣了一下:“归骨原?那地方……据说是上古天碑坠落的遗址,如今早成禁地。”
“正因为禁忌,才可能藏着真相。”沈砚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决绝。
他深知,赤魂印的出现不是偶然,那是天碑印式的一环;若不解其源,他迟早会被那印吞噬。
两人一路向北而行,山岭渐低,天空阴沉。走出百里后,前方的地势骤然开阔——一片灰白的原野铺展开去,风声如号,地面布满无数碎裂的碑石与折断的骨骸。
那便是——归骨原。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力量,似魂气,又似残灵。沈砚脚步微顿,闭上双眼,静静感知。
“这里……每一寸土壤都浸过魂血。”他低声说。
墨青云紧了紧斗篷:“我听说,这原本是一座碑林。每一块碑,都是一位修士的‘道印之碑’。后来天地崩塌,碑林尽碎,尸骨化原。”
“道印之碑……”沈砚眼神微变。
“若真如此,那些碑,或许还残存修士生前的灵识。”
“你想说——”
“对,若我能以赤魂印为媒,唤醒一方碑灵,也许能追溯到上古经法的真正形态。”
墨青云脸色苍白,急声道:“那太危险了!你身上那印才刚稳定,若再强行共鸣碑灵,极可能被反噬魂体!”
沈砚只是静静地笑了笑:“我知道。但只有死人,才不怕死人。”
他迈步踏入归骨原,风中传来沙哑的低语。
那声音像是千百魂灵在同声诵经,沉寂、悠远、又带着几分凄厉。
沈砚停在一块残碑前,碑上刻着三个模糊的篆字——“无极宗”。
他伸出手,手指在碑面轻轻一划,血焰随之浮现。碑面似被触动,符纹一点点亮起,周围的气息瞬间凝固。
地底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墨青云脸色大变:“沈砚,快退!那碑活了——!”
沈砚没有退,反而抬头迎上那一缕幽光。
“既然是‘抄经人’,那便由我——再抄一次天碑之道!”
话音未落,碑光大盛,狂风卷起尘沙,一股古老而庞大的意志,正从碑中苏醒……
天地骤暗。
当那股庞大意志从碑中冲出时,整个归骨原都在震动。灰白的尘土被卷入空中,碎裂的碑石发出哀鸣。沈砚面色苍白,却一动不动,任凭狂风将发丝吹乱。
那块刻有“无极宗”的残碑,此刻通体透亮,古老的符纹在光中重组,形成一个巨大的虚影。虚影之中,浮现出一位身披法袍的古修士形象,眉目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像两团燃烧的星火。
“凡人……”那声音低沉、破碎,仿佛从千年之外传来,“你以血触碑,为何唤我?”
沈砚深吸一口气,行礼道:“后世修士沈砚,求问上古之道。祭坛已毁,天碑经残,欲解浩劫之源,还望前辈指点。”
那虚影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叹息。
“上古已亡,天碑断于天穹。你等后人,竟仍寻此残道……”
沈砚抬眼:“前辈所言的‘残道’,难道是指天碑一脉?还是那场末劫?”
那虚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冷冷道:“天碑非道,乃锁。上古修士妄图以碑铭永镇天机,反令天道逆乱。浩劫……是碑自己引来的。”
“锁?”沈砚神色微变。
“不错。”虚影抬起手,一点赤光从指尖闪出,投射出残破的图景——无数修士立于天穹,刻碑以镇天命;碑纹连苍宇,贯穿星河。可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天地崩裂,灵气倒流,万道寂灭。
“天碑,是上古修士自造的枷锁。碑铭铭道,本为载法之器,然碑成之后,道亦被禁。天道不容凡手改命,故而反噬。”
沈砚听得心神震动。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在赤魂祭坛中,血印会与天碑残章共鸣——那根本不是魔阵,而是天碑体系残余的“续印”。
“那赤魂印……”沈砚低声问,“是否也是碑的一部分?”
“是。”
虚影的声音愈发低沉,“赤魂印,乃天碑第九封,专司‘献魂’。碑镇天道,需以万魂祭。此印被误作魔印,实乃碑主所遗,掌它者——可窥封碑之秘。”
沈砚心头一震,血脉之中那枚赤魂印轻轻一跳,似在回应这句话。
“前辈,那我能否以此印,重启天碑经?”
虚影的轮廓微微抖动,仿佛笑了,又似叹息。
“后人啊,你若修碑之道,终将重蹈覆辙。碑可载道,亦可葬道。铭道以骨,祭命以魂,你可愿承此劫?”
沈砚的目光愈发坚定。
“若无人承劫,此世便永坠废土。既然我得此印,便由我来抄回天碑!”
虚影寂静数息,终于伸出手,一缕残魂光从碑心中飞出,化作一枚暗红色的碎片,缓缓飘向沈砚。
“此为‘无极碑心’,可镇赤魂之乱,亦可启碑之途。持此行至北域‘断碑渊’,碑主残魂或许尚存。”
沈砚伸手接过,碎片入掌,血印顿时安静下来。识海中的赤色符纹似被抚平,一道新的纹理缓缓浮现——一段从未见过的天碑铭文。
【碑之一笔,逆天开灵;碑之一封,镇道永劫。】
沈砚心头震荡不已。
那虚影的光芒逐渐暗淡,声音在风中回荡:“去吧,抄经人。若碑再起,天必崩。若碑不立,道不续。此乃碑劫,亦是你的命数。”
话音落下,碑影崩碎。灰尘飞扬,天地重归死寂。
墨青云怔立半晌,喃喃道:“沈砚……那东西,真的是……天碑之心?”
沈砚低头看着手中暗红的碎片,缓缓点头。
“天碑已断,世道荒芜。可若真如前辈所言,碑主未死,那浩劫的源头,也未彻底消散。”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北域天线,那是一片雾色与冰川交织的未知之地。
“下一站,断碑渊。”
风声呜咽,归骨原重新陷入寂静。沈砚转身离去,脚步踏过碎骨与碑灰,每一步都在向命劫更深处走去。
而在他背后,那块被虚影占据过的无极碑,表面重新凝出细微的红线——那不是灵气,而是碑灵的残念。
它在注视着沈砚离开的方向,微不可闻地低语:
“抄经人……你终将写下新的碑。”